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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

作者:席绢
更新时间:2017-10-25 13:14:44
两个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很重要的。

    你过来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终究抑制不了求知的渴盼,他放下针线,身子挪到桌几边,看著黄沙上那陌生的字!

    他不认得它们,它们却是他的名字,好稀奇哪……「这叫‘年’,这是‘回 ’。笔划是这样的,由左向右,由上而下。来,跟著我写。」

    毫无自信的手指颤抖著在沙子上划出歪斜的字迹,跟鬼画符有同工异曲之妙,让他窘得差点埋回针线篮中躲羞,没脸见人。

    元初虹努力聚起所剩无多的耐心,平板道:「再来,多写几次就会了。你的名字才两个字,很容易的。」

    「我……不行……」

    教尺火爆一拍,重重打在窗框上,教年回悚然一缩。

    「给我写!」她的脸色很狰狞,一股子火全冒上来。

    「……是!」嗫嚅畏怯地应著,伸出食指――年、回,年、回……年年年、回回回……十遍、二十遍、一百遍、两百遍……教鞭淫威之下,朽木亦能雕。

    ・・・・・・・・・・・・・・・・・・・・・・・・・・・・・・・・・任何一

    种学习,对初学者而言都是苦不堪言的,年回亦然。所以他能体会元再虹为何宁愿被姊姊追著打,也不肯安份坐下来习字。而他又比元再虹不幸一些,因为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毕竟现下的他只是元家的白食客而已,没有任何骄恃的权利。

    前去京城的路程约有十七天,一路上他宿在马车上,当元家母子三人到驿站投宿时,看顾马车就是他的工作了。他要刷洗马匹、打扫马车内外,割来一大捆芒草把马儿喂饱,须做的事情并不多,剩下来的时间,他都会乖乖的端坐在马车内,对著一桌黄沙习字。

    纵使艰苦,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除了不敢对元初虹那张强硬的面孔说不之外,他心下是希望自己有更多求生技能的。如果识得了字,日後在主人家中工作,一旦表现好,将会有擢升的机会,不识字的人便要吃亏了――原本他是想不到那麽多的,但元初虹有时会这麽告诉他,让他知道识字的重要,希望他能因此而打从心底认真学习,而不是像她弟弟只做表面工夫给她看。

    但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苛!

    第一天教他写名字,第二天就要写出端正字迹给她查收;每天教两句「三字经」,就要他背熟且书写出来。一句、两句还可以应付,可是四、五天下来,可真是吃不消了。

    於是他每天花在习字默书的时间愈来愈多,几乎耗去他所有睡眠时间。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狗不叫、猫就跳――哎哟!」有人被狠敲出爆栗子。

    「什麽猫就跳?看我不把你打得哀娘喊爹,可恶!别跑!」小姑娘裙摆一提,像驾著风火轮似的满场追打那颗胖胖的小球。

    每日必会出现的姊弟相残戏段子,元大娘早就喊得没力,随他们去你死我活了。才刚用完午膳,她只想进车内眯一下,交代道:「小子,那边有条溪,你洗完瓢盆後,顺便把这些日子换下的脏衣服也洗一洗,我看这日头正焰,晒个一个时辰也就乾了。」

    「是的,大娘。」他应著。在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下,他已懂得对别人的话来回应。

    以前他只消听话去做事就好,但她说这样不行,别人会当他不情愿做事才不应声。

    外边的生活不比山村,会说恰当的话比会做事重要,因此羞涩如他,也得要逼迫自己开口,多学一些流利的应对。十几天下来,元大娘与元初虹正是他最好的学习对象,他觉得她们好厉害哪……肚子已经饱了,但看到大盆子中剩有一些肉汤,还是全倒入口中吃个乾乾净净,然後才幸福的拍著肚子打出一声饱喝。碍…真好!!跟著元大娘这二十天,是他这辈子真正吃饱过的好时光。

    以著一种幸福的晕陶陶心情,他将要清洗的器皿与衣物分放两只篮子,轻快的往小溪走去。

    才蹲下身想先洗脸,就听腋下传来「啪」」声,原来是衣服绷破了。他好奇的拉拉衣袖、襟口,发现自己长壮长高了一些……一定是这些日子以来都吃得很饱,所以长肉了。那真好,如果他能快快变壮变高,就能卖到更好的价钱,那家人就能买更多食物吃了。

    一边洗著碗盆,一边默著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很好,背全了元初虹教到的地方,再多背几次吧!溉酥酰员尽?

    「哎哟我的娘!别念了吧。」元再虹从树丛里爬出来,虽然狼狈,但看得出他是逃过其姊的毒手了。一路爬到年回身边,再不许他念这些教人头疼的东西。「年回,那些东西多讨厌,你也别念啦!」

    「我……我……」他觉得学这些没什麽不好哇,虽然学得很辛苦,常常脑袋打了一百个结,但习惯了之後,会涌上一股自得与骄傲,觉得自己很棒。

    元再虹一手探入怀中,双眼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才掏出他的心肝宝贝献宝:「喏,这才是好东西。」

    「这是啥?」他好奇的看著元再虹手上的画册。他没看过这种东西,书册上只有图画,没有太多文字。

    「这是小人图(古代的漫画)。」迫不及待的翻开,介绍道:「你看,都是好看的故事,我这本叫‘县太爷判金’。第一张图是说张三捡到一包银子,很老实的站在原地等失主来认领,然後李四来了,坏心的他为了不想打赏好人,就说他袋子里放了二十两,现在只剩十五两,一定是张三拿走的。张三当然说没有,两人就吵到县太爷那儿了……」

    这种小人图简单易懂,就算是目不识丁的人也可由图画上索骥出故事的大概。确实比枯燥的书本有趣太多了,教从没听过民间故事的年回大开眼界。两个小男孩就这麽贴著额一同沉迷在小人图之中,都忘了还有工作待做。

    ・・・・・・・・・・・・・・・・・・・・・・・・・・・・・・・一场突来的

    午後大雨让黄沙路泥泞得寸步难移,元大娘一觉醒来便知道今天是赶不成路了,只好往附近的农家借宿。

    感谢这场大雨,让年回不必面对元大娘的责骂。花了太多时间看小人图,使他忘了工作,要不是这场大雨,他还不知道该怎麽向大娘交代哩。

    借宿在农家,元大娘撑著伞逛附近的市集去了,元初虹则持著小弟的耳朵到房中习字;年回洗完了衣服,便到厨房劈柴火。很高兴现在有一大堆工作得做,让他不必去面对元初虹那张冰冷的脸。中午时抓到他们两个在看小人图时,她简直气坏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到很害怕,幸好幸好,不必马上面对她的怒气。

    「这位小哥儿,喝杯茶水吧!」农家老妇走进来,手上端著一杯水。

    年迥微讶的接过,乖乖喝了口。不知道老妇为何对他好,不期然想到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他道:「多谢。」

    老妇看来很紧张,枯乾的双手直往衣摆上搓揉。

    「呃……听说你们要……要往京城去是吧?」

    「嗯。」

    「我……刚看你们在念书,好像都是……识字的人。」

    年回搔了搔乱发。

    「只会几个字而已,不算啦。」心底有微微的虚荣。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儿子,在京城里东大街的赵昆赵大爷家当扛工,这三年来只托人带钱回来,一直没回家探探我们。再过两个月他的小妹就要嫁人了,我想托小哥给写个信,不然带个口信也成。家里有喜事,总希望一家子都聚在一块儿。」

    原来是要他捎个口信给人哪?好像不该找他吧?

    「你何不跟元大娘说呢?我只是小厮而已。」

    老妇压低声音道:

    「可贵得咧。送封信说是要六十文,真个是坑人哪。我看小哥儿你也是个老实的孩子,你就半是帮忙半是跑腿,我出五文,你就应了我吧。」

    五……五文钱……年迥瞠目!

    钱耶!要给他的?他这辈子还没真正拿过钱……老妇看出年回的心动,又道:「如果传书信,可得七文,要是你识不得几个字,只能传口信,只有五文。这钱,你不赚白不赚,可别向那个精厉的大娘说你我这交易,怕她藉机苛扣我房钱,落得我要倒贴她哩。」一群人来她这儿投宿,也不过收个八十文钱,这元大娘老想钻一些缝隙来减价,老妇真是怕了她啦!人牙子那张嘴吓死人喔。

    「你……你想在信中写些什麽?」钱、钱、钱……满脑子飞舞著铜板的美妙容姿,根本是昏头了。

    「就写著:我儿王大,多年没回来,娘亲挂念!,妹妹要嫁南河村的李松,务必回来团聚。」也想不出其它什麽文绉绉的句子,老妇直问:「你会写吧?这样可以吧?」

    「我会!明天离开前一定写好。」

    「多谢你啦!记得啊,别让元大娘知道。」

    「嗯,我知道。」

    老妇安下了心,从衣袖中掏出七个铜板,悄悄塞了过去。私相授受,两人都紧张得左顾右盼,就怕给人发现这笔私下谈成的买卖。

    厨房门外,手捧一只陶壶本欲进去添水的元初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一双眉毛扬得高高的,勾起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像是惊奇,也是好玩。

    这小子,挺有本事的嘛……

    ・・・・・・・・・・・・・・・・・・・・・・・・・・・・・・・・七文钱,传一封信,很好。

    待年回终於清醒过来後,才发现了一件令他头大的事――他没有纸与笔,更别说是砚台墨汁了。

    怎麽办、怎麽办?别说他舍不得拿出半文钱去投资在纸笔上,在这附近,四处不见人家,想买也没人卖……难不成真要退二文钱给老妇?

    双手连忙捏紧腰带上的小暗袋,里头的钱已煨得温了,怎麽舍得掏出来!不可以的,七文钱托人带回家,至少可买两斤面,煮一大锅吃两顿都没问题。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再看到弟妹因饥饿而哭泣,所以这些钱是一个子儿都少不得的。

    正当在发愁时,有人自他身後叫他:

    「年回,做什麽蹲在这儿发呆?」

    年回跳了起来,紧张的看著高出他一个头身的元初虹,手足无措地道:「没……啦。

    衣服还没乾,不能收……」

    傍晚时刻,云敛雨收,天空一片新晴,沉在西山的夕阳缀著几缕彩云,习习晚风吹来,秋意己浓,教人舒心神怡。她走出门吹凉风,见他蹲在屋檐下,好不苦恼,便出声唤他。

    她伸手采了探竹竿上微湿的衣物,眼珠儿一转,涌起些许笑意,问道:「是不是正在默背我教你的字句呢?原本想晚上再考考你的,我看不如就现在吧,你写在地上给我查验查验。」

    「碍…」他一惊,为时已晚的伸手遮住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字――「这是啥?」元初虹伸手拍开他遮盖的手掌,念出地上那些难以辨识的字:「王……大……豕……聿……

    回……女……」

    黝黑的面皮泼洒上辣辣的红,不知是羞愧於白字太多,还是怕自己私下接生意被揭发,他一张脸可以说是熟透啦!

    「这是什麽字?」元初虹指著地上的「豕」字。

    「……家……」不是这样写吗?

    「那这呢?」接著指著「聿」字问。

    又错了?「是‘书’字。」

    元初虹哼了哼,安慰自己道:

    「至少其它字对了。才几天而已,能写得出字就算了不起的成就了。」她故作思索,一会儿才道:「这样吧,要是你在京城找到好主子,离家百里远的,我教你写家书,替你送回西平县你爹那儿报平安可好?」

    求之不得!

    年回双眼一亮,不敢相信会有这种打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他正愁不会写信呢!这元初虹凶悍归凶悍,心地可好了。

    「好的好的!多谢姐姐!」

    元初虹笑了笑,伸手将地上的泥沙拨平,拿来一根树枝缓缓写出字迹,口中念著:

    「家书,是这麽写的。常用到的字眼不脱出对家人的牵挂,喏,‘牵、挂’两字。再不然就是婚丧大事……」

    非常技巧的,她在地上写出所有年回用得著的字,就见年回以这辈子最专注的精神跟著下笔划,并死记在心中,一遍遍演练。虽然记得头昏脑胀,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开始振奋起一股雄心,认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改变家中困境,而非只是痴心妄想……

    元初虹也很够意思,送佛送上天,将小弟那套文房四宝(啧!压根儿没使用过)大方的转送给年回,嘉赏他对学习所付出的努力。

    第二天,年回将信完成,交给老妇查看,老妇虽不识字,但看到信封上确实有字迹,也就安心了。为表感激,她还偷偷塞了个胡饼(烧饼)给他路上当点心吃。

    马车行走了许久,就见坐在後头的年回还拚命伸手对老妇挥手告别,都已经看不到,还猛挥著,可见他心中有多麽激动。

    元初虹在车内静静看著他的背影,唇上有抹笑意,发现自己很快乐,她喜欢这样,一种真正帮助到人的感觉。

    每个人牙子都声称自己是在做善心,让穷人能到富人家中挣一口饭吃,不致於饿死。

    但在介绍穷人去上工的同时,亦狠狠瓜分掉人家的卖身钱,又能在大老爷那边得到一定的赏银,可说是双头赚。

    倒不能说人牙子的举止不对,毕竟他也只是讨口饭吃,做生意就是要赚钱嘛。但……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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