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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7

作者:沉筱之
更新时间:2017-10-22 20:00:00
没关系,我就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颗铜豌豆呀。

    不过我觉着吧,做人么,就要有个做人的样子,有个人放在心里时时牵挂,是件顶幸福的事儿。还好我后来遇到了你,说起来我真得好好感谢你,让我日日都过得挺开心。你现在就是我萧满伊心中最重要的人啦!

    内间的烛火很暗,映在萧满伊宁静的脸上。她已没了鼻息,连胸口亦不再因为呼吸而起伏。

    穆衍风站在屏风旁,愣然看着她。萧满伊是个美人,穆衍风从前就这么觉着。沉鱼落雁的眉眼,惊为天人的舞姿。

    可惜自己从来没有夸过她。穆衍风想,以后可得好好夸夸,口是心非多不威风。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这才慢慢走到床榻前的木椅坐下,嘴角勉力牵了个笑容,穆衍风道:“喂,萧满伊,起来了。”

    萧满伊的嘴角仍有血迹,双眸安静地合着。夜风拍打在窗上,屋内光影晃动。

    穆衍风咬了咬牙,坐在椅子上,目光沉然看着地面,又道:“起来了,你的桃花,我也给你救回来了。”

    屏风畔隐隐有脚步声,穆衍风没有抬头。南霜见他垂头坐在床榻旁,双臂颓然置于膝上,右手紧紧掐着左手虎口,掐出一道又一道血印子。

    “大哥……”话方出口,眼泪就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如何也止不住,南小桃花深深地吸气呼气,才勉力又道:“大哥别难过,我最了解烟花了……她最怕的就是你难过伤心……烟花也对我好,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对我好吧,她不说出来,不过我都知道……她肯定也怕我难过,所以我为了不让她担心,就一点也不难过……我就是,哭一哭……”

    南霜的话说到最后,已不成逻辑。她咬着唇,头倚在屏风,手捏紧拳头,冰凉的泪自她的眼眶滑入衣襟。

    她没有骗穆衍风,她真地感受不到一丁点难过,只是很荒芜,一如当年花月去世,整个世界都空了。她亦不知道往前一步往后一步,又会是怎生的光景。

    她不知道铺在萧满伊房里的那张小卧榻,是要一直留在那里,还是好生收拾了。还有那个印有桃花纹的小碗,那是她要送给烟花的礼物。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穆衍风没有回应。良久,南霜听见他低低的,嘶哑的嗓音:“起来了,萧满伊,我回来了。”

    正屋的房门开了,是穆香香扶着杜年年走了进来。

    “风儿……”穆香香唤道,“萧姑娘她,两个时辰前便去了……”

    穆衍风闻言,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笑容很憔悴,眼中亦布满了血丝:“怎么可能?”他笑道,眼神与声音都很恍惚,“她以前说她是蒸不烂,煮不熟的铜豌豆。”

    “穆公子……”杜年年道,“萧姑娘她是为了救我,是我一时贪生……”

    穆衍风忽然摆摆手,他道:“我替她看看,渡给她些内力就好了。她这人福大命大,唯独爱闯祸。”说着,他抬手搭在萧满伊的手腕上。

    冰凉的体温令他心中颤动。

    那份莫名的,足以撕心裂肺的情绪,只单单是后悔么?

    穆衍风不知道。

    当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丝毫脉搏,只余冰寒萦绕入心时,他仍旧自欺欺人道:“嗯,是中了寒毒,恐怕又被人封了气门,我……”

    他能做什么呢?

    后悔自己让她一个人回了流云庄?后悔自己忘了让她好好保重?后悔曾经年少,没有好好珍惜这样一个真心为他的人?后悔有的事情,待自己明白过来,终是迟了。

    第50章…

    萧满伊喜欢哼小曲,喜欢好看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饰。

    萧满伊脾气不好,喜欢跟人吵架,但待人很真诚。

    萧满伊是孤儿,无父无母,曾经在京城有个师父,教她跳了惊鸾曲。后来“舞天下”解散,她说要去寻什么惊鸾曲的继承人,却一路来了江南,时不时便上门来骚扰自己。

    萧满伊是这么一个俗气,欢喜,咋咋呼呼的女子,爱炫耀,不知趣,经常自以为是。

    她还喜欢一条并蒂杏花链子,喜欢南小桃花,喜欢穆衍风。

    回首往昔,穆衍风忽然觉着,自己对萧满伊的了解是这样的少。即便相识数年,当她的手在自己掌中冰冷时,曾以为满当当的回忆,不过如雁过长空,影沉寒底,寥寥无痕。

    心中似有一动,穆衍风的眉头皱了皱,俯身拾起她的左手腕。腕上空旷,左手依旧捏成个拳头。

    还是昨日傍晚,穆衍风在云上镇街头寻到萧满伊,她一人倚在墙边被冻坏了,左手也握成这样的拳头。

    他指着她的左手问捏得是什么,萧满伊讪讪笑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就是有些害怕……”

    那日杜年年走火入魔,穆衍风赶到沁窨苑,亦看到萧满伊掌中深深的印痕。

    有的人害怕时,总要握着什么,捏着什么,才能缓解心中的惶恐。对于萧满伊来说,或许此生此世,最能让她安心的东西,便是这条杏花链子,哪怕尖利的花蕊会扎破她的掌心。

    当时流云庄的情形一定很危险。穆衍风想。

    他伸手掰开萧满伊的拳头,紧握着的杏花链子沾满了血污。

    她彼时一定是很害怕的。

    怎能不怕呢?一人躺在床榻上,孤零零地面对死亡。

    穆衍风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垂眸静静帮萧满伊将杏花链子系在手腕上,然后坐回椅子上,抬袖擦拭着链上的血污。

    “穆公子……”杜年年迟疑了许久,唤道。

    “我知道。”穆衍风手中动作一滞,须臾沉静说:“她死了。经脉俱损。”

    杜年年侧脸看着烛火幽幽,又道:“有几句话,是萧姑娘生前让我带给你的。”

    穆衍风抬目静静看着萧满伊的脸,“嗯,你说,把她遇害时的事,都一一说给我。”

    “其实也就是刹那片刻的事。当时有人来流云庄暗杀我。萧姑娘临时决定要换了我躺在床榻上。我……本是不同意的,但萧姑娘说,是你让她好好照顾我。”

    “她说,若我活得好好的,再帮她在你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你一高兴,便娶她做媳妇儿了。”

    “她最后让我跟你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娶她做媳妇儿,她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你送了她一条并蒂杏花手链,还为着这链子,抱了她一下。”

    穆衍风的神色倏然变得很柔和。

    威风八面的穆少主,时而大而化之,时而镇定自若,时而凌厉潇洒,时而呆头呆脑,却甚少如此柔和。

    他俯身帮萧满伊理了鬓发,整好衣襟,用被子将她裹着,喃喃道:“傻丫头,我哪里是为了链子抱你。”穆衍风将她横抱入怀中,看着她的脸,道:“不住这里了,我带你回枫和苑。从今以后,你住在我房里,有我守着你,把从前许多许多你问我的事情都说给你听,再也不会不耐烦,再也不会不用心。这可是流云庄少夫人才有的待遇,开心么?”

    穆衍风兀自说着话,目光一直落在萧满伊的睡颜。

    屋外的萧萧风雪声疾速掠来。天际云层渐淡,雪就要停了。星光与月色寥落,天将破晓。

    “穆公子。”杜年年吃力来自门畔,失声唤道,“有些话,我知道此刻说,恐怕不合时宜,但请穆公子允我点时间。”

    穆衍风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停滞在窨池畔,风拂过,万分寥落。

    “我来流云庄,的确为人所指使,未想此行害了萧姑娘,我……十分抱歉。以前,我尚且觉得自己对流云庄虽有所图,但对穆公子……亦算是倾心之极。今日见萧姑娘所为,方才悔意顿生。我的情……及不上萧姑娘的一分一毫。”

    “她将穆公子所说的每句话都牢牢记下,若是公子吩咐的事,她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去做。当时情形危急,萧姑娘心中也十分害怕,可只为了……只为了公子一句话,她便替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兴许还被她视为仇敌的人,赔了性命。”

    “穆公子,这世上,若有人能为了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倾尽一切,也算不枉此生。”

    “我说这些,不过是请穆公子一定振作。萧姑娘如此用心良苦,亦是希望看到穆公子能好好地,开心地活着。”

    “你说的对。”穆衍风回过身来,细碎的额发下,是深而又深的眼眸“这世上,只有她这般单纯这般傻。这世上,只有她肯为了我随随便便一句话,倾尽一切。”

    穆衍风仰面朝天,合上眼,仍冰冷的雪粒子落在脸颊:“我亦不会不振作,只是要抽些时间陪她。小于,这些日子,流云庄的事和霜儿妹子,就交给你了。”

    “大哥……”南霜哽咽唤了一声,“大哥,我想跟你去枫和苑,照顾烟花。”

    穆衍风点点头,眼神寂静如古井:“嗯,想看她便来,她是极喜欢你的。”

    于桓之上前扶了扶南霜,对穆衍风点头道:“这里的事交给我。”

    枫和苑的屋檐为鸦青色,沉敛而凝练,有少主的风范。

    从前,萧满伊喜欢寻个借口,时不时来枫和苑转悠,撞见穆衍风便道:衍风,我觉着你苑子的风水好,改明儿待我搬来,你分我一间下人住的罩房便是。彼时穆衍风甚为烦忧,扶额大叫“苍天啊”。

    那是怎样一段良辰美景好风光,萧满伊每日换一套新衣裳,想法设法到他面前晃晃,还很是不矜持地跟他苑里的丫头说,她这招叫做“美人计”,若用高深点的话来说,亦叫做“色授魂与”。

    枫和苑庭前种了红枫与腊梅。红枫深秋初冬为最红,腊梅寒冬盛放。

    错过彼此的时节,年年生生不得而见。

    离开枫和苑几日,苑内腊梅全开了。天光水蓝,云层稀疏,这日将是天清气朗,日暖温煦。

    穆衍风在满苑扑鼻的腊梅香中静静走过,踩着枯叶与花瓣,穿过小桥流水,像是带着心上人,走过细水长流的一生一世。

    房屋宽大,却并不堂皇,红木长案,格子柜上无甚物件。穆衍风不比于桓之,喜欢耐着性子翻书卷读。他好动好武,毕生的造诣都在武学上,也确然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

    穆衍风与南霜一般,向来过得开心又自在。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是圆满,而他现在觉得不然。

    其实他这一生直至今日,才算是有些圆满了。

    他俯身将萧满伊轻轻放在床榻上,为她掖了掖被子,又转去柜子里找来草药与绷带,将她手心的伤口用药敷了,再用带子缠上。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细致活。萧满伊的出现,怕是打破了穆衍风许多惯例。

    第一次为人包扎伤口,第一次与人吵架,第一次拥人入怀,第一次笨拙地帮人拭泪。

    穆衍风寻了根凳子坐在床前,他垂眸叹了口气:“床被你占了,我睡哪里好呢?”良久,他又道:“没有床,我只好在这里守着你了,你好好睡,杏花手链在,我也在,别再害怕了。”

    “你这一辈子,无父无母,师父也去世了。你本来坚韧,是个蒸不烂,煮不熟,响当当的铜豌豆。不过做人么,就要有个做人的样子,有个人放在心里牵挂,是件顶幸福的事儿。还好你遇见了我,日日都过得开心。嗯,还好你遇见了我,以后有我一直牵挂你,不管你去了哪里,黄泉也好,天宫也罢,也总会是开心的……”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敲门声,穆衍风将萧满伊的手握了握,起身去开门。

    日破云出,天外层云舒卷。

    门外站着南小桃花,她还穿着昨日的劲衣,双眼通红,眼底泛着黑晕,见着穆衍风勉强咧嘴一笑,唤了声:“大哥。”

    穆衍风瞧见她的模样,亦笑了,说:“霜儿妹子睡不着?”

    “嗯。”南霜点点头,“睡不着,我来瞅瞅烟花和大哥。”她顿了顿,咽了咽口水,似要把苦楚都咽进肚里,唯留一抹勉强的微笑在唇边:“大哥还难过么?”

    穆衍风亦勉力笑了:“不难过。霜儿妹子也不要难过。”

    “嗯,我也不难过。”南霜道,“我就是睡不着,来找大哥一起聊聊烟花的事。”她说着挠了挠头,“不知怎地,就忽然很想聊聊。”

    穆衍风一怔,良久点头道:“嗯,好。”

    在起身去开门的刹那,穆衍风没有看见,有一滴泪水渗出萧满伊的眼角,滑过脸侧,渐渐干涸。

    第51章…

    *

    “我记不清初相遇时的具体情景了。”穆衍风说,“我和她的事,总是她记得比我多。”

    即使是晴天,空气里也有化不开的寒意。腊梅参差在枯枝间,芬芳袅袅。一弯池水曲折流向外苑。

    南霜与穆衍风就在池水畔的腊梅树旁,泥地沾了夜雪,还有些发潮,两人似无知觉般盘腿坐于地上,不管不顾地说着话。

    “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在跳舞。”穆衍风拾起根枯枝,在地面画了个菱形:“舞台是这样的。她那时还很威风,得意洋洋地与人说,若她跳满整个台子,便与她些银两作盘缠,她要游历天下。”

    “嗯。”南霜点点头,“烟花一直很威风,她的惊鸾曲跳得好看,水袖舞一舞,整个台子都是她的身影。”

    穆衍风冲南霜一笑,目光停在迎着阳光的一束花枝:“那年我站得远,没有看清。后来见她水袖如飞,果真跳得好。我心里想,这小姑娘自己出来赚银子,也是个苦命人,便随手掷了包银两给她。结果第二日,却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上门找我……”

    “那小男孩是烟花扮的吧,我瞅过她扮男装的模样,真是又威风又好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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