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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番外——蓝月

作者:汐魂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3:36
    十多年前,扬州第一名妓的头衔属于一个叫做蓝月的女子;当她失去这个头衔的时候,还不到双十年华。

    清晨的阳光,最是冰清玉洁。

    一夜纸醉金迷过后,蓝月常常倚坐在阁楼外靠窗的回廊边,静待清晨的阳光洗涤她象牙白的肌肤。

    这一日,并不寻常。楼下有年轻的女人在低泣,只因有个叫做翦渊的人,要成亲了。

    翦渊,扬州翦家的大公子,俊逸风流,谁人不识?

    啊,不曾想,翦渊也会有成亲的一天。

    与翦渊相识多年,蓝月深知其性情。他这般多情,怎可能一生就只守着那一个女子?

    一生啊,那是多长的岁月?红尘中与人虚情假意游戏了十多年,她已觉长路漫漫,疲累不堪。

    蓝月闭上眼,慢慢忆起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她还不识得翦渊。

    十五岁,蓝月被选为承欢楼花魁,一千两银,某个男人买下了她的第一次。

    她独自坐在阁子里,楼下人声鼎沸,反衬她此刻的恐惧。

    当恐惧越来越浸入骨髓,蓝月咬了下唇,决定再逃一次。

    蓝月曾经逃过很多次,从七岁逃到十岁,从未成功。十岁以后,她再没逃过,不是已经学乖了,而是为了等待那个逃跑的最好时机。但是现在,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站起来,将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窗外楼下,是一片湖。正欲爬下去,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一颗心陡然一沉,回过头去,见一丫头正鬼鬼祟祟反手将门关上。

    “你是谁?为何擅自进来?”

    那丫头下意识捂了捂胀鼓鼓的肚子,一边紧张地透过门缝瞄了一眼,一边对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蓝月恍然大悟。

    “啊,你偷东西!”

    那丫头倒是古灵精怪,道:“若你告发我偷东西,我就去跟老鸨说你想逃跑!”

    这时,门外老鸨带着护院,道:“月娘,开门。”

    “妈妈何事?我正换衣,不便开门。”

    “刚才可有人闯入这里?”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便好。月娘,今儿个是你的大日子,一会儿徐公子上来了,温顺点儿,别跟平时那般得理不饶人的,啊!”

    “妈妈放心吧。徐公子不就是喜欢我这副尖牙利嘴的?”

    老鸨听见此话,又念叨了几句,听见里面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带着护院离开。

    蓝月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都堆到那丫头面前。

    “只要你愿意助我,这些全都归你。”

    那丫头看见面前一堆的金银珠宝,眼睛亮得跟夜明珠似的,连连点头道好。

    “每隔一阵,妈妈会派人来查看,你只需蒙了被子与她隔门应答便是。”

    那丫头从腰间取出一根带爪勾的长绳,套在蓝月腰间,从窗口将她吊了下去。

    蓝月游水而逃,快要上岸的时候,她回望身后喧嚣霓虹。

    前路未卜,而一场急雨,已经哗哗地落下来。

    蓝月爬上岸,一路狂奔。雨太急,路上行人纷纷撑起了油纸伞。圆白的伞盖,细腻的伞骨,一把伞,一处归宿。江南迷蒙烟雨中,一顶顶油纸伞从身边幽幽滑过,有哪一把愿意在她头上驻足片刻。

    离开那喧嚣霓虹,她又迷失在这烟雨迷蒙中。

    “啊呀!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前方有一小孩一脸惊喜地望着她。他也没有撑伞,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光洁的前额滑下,他抬起手臂往脸上使劲抹了两下。

    “你是?”

    “姐姐。你还认不得我哩。今日我到你楼子里送绸子,刚好瞧见你在台上哩!没想到现在回家,又见着姐姐了!”

    蓝月想说什么,那小孩已经冲过来拉住她手。

    “姐姐,快走!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哩!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个破窑,我带你去避避!”

    “姐姐,你冷么?”

    “不,不冷。你呢?”

    “姐姐不冷,我也不冷!”

    蓝月与那小孩蜷缩着,窝在破窑仅剩的几块砖墙下,冷雨依然不时地随风飘进来,引得两人一阵瑟瑟,但总比全无遮蔽的好。

    “姐姐,你在那楼子里,是不是很不开心?”

    “为什么这样说?”

    “我听我家少爷这样说的。他说,你们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哭。”

    蓝月默了会儿,问:“谁是你家少爷?”

    “翦渊。我家少爷叫翦渊。”

    那小孩见蓝月多时未说话,便又道:“姐姐,你也是孤儿么?”

    蓝月转过头,看着他:“怎么,你也是?”

    “嗯。我家太穷,爹娘养不起我,就……”

    “既然养不起,又何苦要你到这恶世走一遭?”蓝月仰起头,望着头顶上不断飘落的雨水,“你说,如果我们有家多好,就算只有几块砖几片瓦,下雨的时候,也能为我们挡风挡雨……”

    那小孩儿歪着头,冲她嘻嘻一笑。

    “姐姐,待我长大,我给你一个家!”

    墙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脚印!她躲在这儿!”

    她猛地一震,却忽然侧过身,在那小孩儿唇上轻轻一吻。

    她微微一笑。

    “记住,我的第一次,是给的你。”

    她还是被抓住了。

    蓝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就好像这样的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

    此后第二年,她成为扬州第一名妓。

    那个曾助她逃跑的丫头,不知为何,竟做了她的梳头丫鬟。丫头有一个俗气的名字,叫做小花。

    小花古灵精怪,在某些时候,却出奇的怕羞。明明两人同为女子,每每服侍她沐浴时,小花总会面红。

    那时节,楼里有姑娘从良,却是做的大户人家的小妾,没几个月,大街上遇见了,见她已是形销骨立,再没过几个月,便传来她投井的消息。

    小花问:“蓝姐,你可想过将来?”

    “什么将来?”

    “蓝姐是扬州第一名妓,爱慕蓝姐的人自是数不胜数,蓝姐可想过有一天挑着个心爱之人赎身——”

    “呵,你倒想得多。似我这般,早就没有我挑人家的份儿。俗话说得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我只要他待我好便行啦!”

    “蓝姐,这楼子里往来之人,虚情假意的多,真心诚意的少,蓝姐要如何看出谁是‘一心人’呢?”

    “这——”

    “不如,就此立下三道誓言。”

    “哦?哪三道?”

    从此,蓝月的三道誓言流出坊间,让多少浪子望而却步。

    而提出这三道誓言的人,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却突然间消失了,了然无踪,此生再没有重逢。

    与翦渊的相遇,是在一个夜凉如水的夏夜,她斜靠在水榭的阑干上饮酒。

    “美人独醉,何其寂寥,不如由在下作陪?”

    她抬起有些迷蒙醉意的眼,望着这夏夜里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

    “我是翦渊。”

    “翦渊?”她心中一动,“你就是翦渊?”

    在这个夏夜,她与翦渊,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默默无言,却饮酒知心。

    第二日清晨,她在一阵清脆的鸟语中醒来。睁开眼,才发现,竟与翦渊坐到了地上,睡着了。而此刻,他枕着她的腿,睡得很香,清晨透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安详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翦渊的?蓝月其实说不清。也许是在这个有着透明阳光的清晨,也许是在那个夏夜,他一句风流的搭讪,也许,是在两年前的那个破窑,一个小孩口中提起的少爷。

    但翦渊,并不是蓝月此生甘愿托付的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立下三道誓言的蓝月。”

    一夜贪欢之后,他才知道,她叫蓝月。

    他笑了笑道:“当时听人说起你时,就一直想,立下如此三道誓言的蓝月,该是何等风华。翦渊还想问问,姑娘难道不觉得这三道誓言之间有些矛盾么?”

    她笑而不答:“翦公子,你相不相信,蓝月一定可以等到这么一个人?”

    翦渊摇着墨扇,笑得别有深意。

    “好!既然如此,翦渊就将承欢楼买下来送给姑娘,当是提前贺姑娘得偿所愿!”

    从此以后,承欢楼更名为蓝月楼。蓝月,也再不是天下第一名妓。

    翦渊曾说:“蓝月,你其实应该试着去爱上一个人,否则,太过寂寞。”

    翦渊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了一个人,却比不爱还要寂寞。

    她爱上的这个人,是个爱花之人,而她,不过是姹紫嫣红中淡淡的一抹。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脸上在笑,心里在哭”。面对翦渊,她掩饰得极好。

    只是偶尔到郊外放纸鸢,手中的线越放越长,纸鸢哗哗地震动着双翅越飞越高,她张张嘴,喃喃地念。

    “渊。”

    “蓝姑娘,这是我家公子送给您的请柬。”

    来人打断了蓝月的回忆。

    一晃神,竟已至晌午。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白白浪费时日。

    蓝月接过请柬,怔怔地发了一会子呆,心道:也罢,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让你甘愿一生就只守着她一人罢。

    但其实,那人并无甚特别之处。只是那双眼,出奇地清澈和纯粹。

    忽然想起翦渊在自己面前曾这样形容过她:就好像是山涧溪水旁的一株白茶。

    神秘的西南沬国就如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翦渊偶然路过,惊鸿一瞥,再难忘怀。

    红尘中挣扎多年,她身上的世故圆滑、脂粉气息早就已经深入骨髓,再也洗不干净。而这株白茶——

    酒宴上,眼前一对璧人,蓝月走过去,掩口轻笑:“月娘见过新娘子,我是你相公的好朋友,除了是好朋友,其他的什么什么关系,可真真是一点儿都没有,新娘子可别误会了才好。”

    又道:“妹妹今日大喜,月娘有份礼物要送给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于是拿出一个方形的首饰盒,递给新娘,道:“这是我这些年收藏的所有首饰里,我最喜欢的一件,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盒子里是一只蓝田玉镯子。是她十八岁生辰时,翦渊亲手戴在她腕上的。当时场景历历在目,而多情的翦渊早就忘记,这镯子是他所送。

    新娘道:“这是你最喜欢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傻瓜,我都送给你了,怎么能称为‘夺’?这镯子,已经是你的了。”

    是啊,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你没有从我手里夺去过什么,我也不打算跟你争什么。因为翦渊,已经是你的了。

    “日后翦大公子若是再到外面去风流快活,让你受了委屈,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嘴上这般说,心中泛起一股悲凉,又似乎是因为那根牵着纸鸢的长线终于断了,而长长舒了一口气。

    却忽见远处池边,有一人脚下一绊,“咚”地一声扑进池子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走过去蹲在池边,那人从池子里浮起来,头上挂了几根脏兮兮的水草极为狼狈。抬眼见她就蹲在他面前,既惊喜,又尴尬。

    他浑身都已湿透,有池水顺着他光洁的前额滑下,他红着脸,抬起手臂往脸上使劲抹了两下。

    “总是见小哥来我楼里送绸缎,倒是不知道小哥叫甚名字?”

    “我、我叫青山。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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