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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五十三章 有情还做无情别

作者:汐魂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3:36
    “乌衣,我听说,你要去沬国?”

    祈莲曦靠坐在一把椅子里,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一脸的淡定从容。可以说,从认识祈莲曦以来,乌衣还从没有在祈莲曦的脸上看到过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曦,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这次可不准,乌衣只不过暂时拖住那两个人罢了。”

    “这么说,你并不想去沬国?”

    “乌衣答应过你,要留在你身边帮你。”

    祈莲曦淡淡笑了一下,垂下眼帘,用茶杯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浮在水面的青绿色茶叶。

    “乌衣。”

    “嗯?”

    “为什么不答应跟洞庭洛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哥哥死之前曾跟我说,是洞庭洛让你的眼中重新有了光泽。这些年,你都留着那个丑得要命的瓶子,我以为,你喜欢他。”

    乌衣笑道:“或许是喜欢的。”

    “喜欢,却不愿跟他在一起,是吗?”

    祈莲曦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乌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发现祈莲曦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乌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

    “祈莲曦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没有料到祈莲曦会问这样的问题,乌衣有些惊讶,抬头望着祈莲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地晶莹剔透,那里面的温柔如同即将融化的冰雪。

    “哥哥。”

    祈莲曦眨了下眼睛,这是乌衣第一次唤他哥哥,忽然又反应过来,这是乌衣给他的答案。

    “曦,你是乌衣的哥哥,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祈莲曦摇头叹笑。“乌衣,作为正值壮年的男人,被女人说待在一起感觉很安心,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赞誉。”

    “乌衣不过实话实说。”

    “想来,你也说不出什么好的赞美之词,不贬低我,便是万幸。”又道:“乌衣,我们与荒陵已经开始一些小规模的交战,下个月,首领将率兵直接开往边境,你也准备动身吧。”

    “乌衣知道。”

    祈莲曦点点头。“暗楼那边,我看蝶衣那丫头不错,你走之前跟她交代一下,暂时由她管理乌衣巷的事务。”

    “好。”

    乌衣走后,整整一个下午,祈莲曦都靠在椅子里没有动,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端着的茶杯也早就不再冒热气了。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祈莲曦一惊,抬眼一看,是下人捧着烛台进来掌灯。

    原来,已经天黑了。

    祈莲曦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

    黑暗中突然发出的茶盏碰撞的声音惊吓了下人,于是慌忙拿着烛台朝这边照了照。

    “呀!王子,原来您在屋里啊!”

    祈莲曦点点头,紧闭着唇,起身大步走出房间。

    洞庭洛走的那天,襄汝赶来送别。

    翦渊进屋去跟茕姬道别,洞庭洛则正把行李装在马背上。

    “洞庭洛!还好赶上了!呼——”

    襄汝从马上跳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早晨一早她便出门了,中午回去时,管家告诉她洞庭洛来过,是来辞行的,见她不在,坐着等了一会儿,便走了。

    洞庭洛过去帮她牵了马,道:“不用这么急!我知道你会来送我,哪敢不等你!”

    又道:“在这边好好过,别让自己受了委屈,别让你哥担心。”

    “嗯。洞庭洛,你也要保证,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洞庭洛一笑。“好,我保证。决不食言!明年,我一定还来看你。”

    “对了?那个茕姬呢?乌衣来不了,让我帮忙接她回去。”

    这时,翦渊忽然从屋子里面冲出来。“你、你们看见茕姬了么?”

    洞庭洛和襄汝整齐划一地摇摇头。“没有看见。”

    翦渊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看来,她是真的走了。”

    襄汝一惊:“走了?”

    洞庭洛道:“你不会是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不得不走吧?”

    翦渊一怒:“我说什么啦!那天我不过是跟她表白,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然后……”

    “然后怎样?”

    “然、然后,她说她不愿意。”

    “噗!”接收到翦渊的怒目,洞庭洛捂着嘴,摆摆手。“对不起,我没忍住。”

    旁边翦渊一脸郁闷。“我就不明白了,拒绝就拒绝了嘛!干嘛还要走啊?就算铁了心要走,不打声招呼,留个字条都行啊!”

    “咳!翦渊啊,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她表白的。”

    “洞庭洛!你现在幸灾乐祸了是不?”

    “诶,你说对了,我现在一扫往日阴霾,心情极佳!好兄弟共患难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洞庭洛我诅咒你!”

    “哎,好啦!人都走了,你在这儿跟我急也没用!天色已不早,快把你的马牵了,我们尽快上路。”

    翦渊这才慢吞吞地牵了马。

    见时辰差不多了,洞庭洛对襄汝道:“那,洞庭洛就告辞了。”

    “嗯。路上小心。”

    “知道!驾!”

    “驾!”

    两匹骏马八蹄飞踏,溅起一串尘沙。

    襄汝站在园子门外,远远看见洞庭洛骑在马上,忽然回过头来,遥遥望向路的另一头。

    忍住了没有问我乌衣为什么来不了,却终究忍不住频频回头期待她来送别吧?

    洞庭洛,你一定是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对吗?

    洞庭洛,我也好害怕,你可知道?

    通往荒陵的官道上,两骑飞奔的速度渐渐慢了一些。

    “翦渊,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洞庭洛,你说,这次我和茕姬的重逢是不是神明冥冥之中特意的安排?”

    “是吧,如果真有神明这种东西的话。”说着,洞庭洛朝天上望了望,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神仙躲在云朵后面偷窥。

    “那么,这一次,我是不是不应该再放弃了?”

    “嗯,是吧。”

    翦渊忽然神色一凛,“吁”地一声急急勒了缰绳,见状,洞庭洛也跟着勒了缰绳,引得两匹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

    “你要干嘛!”

    “我决定了!我要去追茕姬,我就不相信,我翦渊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搞不定!”

    不等洞庭洛说话,翦渊已经转了马头,策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洞庭洛在后面叫道:“你就那么肯定她还留在祈莲?”

    翦渊头也不回,“不肯定!我回去找线索!驾!”

    “那我祝你好运了!”

    这就叫什么来着?唔,见色忘友啊!之前还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生怕我就又不见了。

    此时,荒陵东京城。

    景浩然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见皇帝。进入皇城,穿过一座座朱红的宫墙,跨过一道道宽阔的宫门,从崇元殿到岚丰殿,这一路上的人事物,景浩然虽已看过千百遍,却始终不习惯,荒翼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八年,不知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荒翼听太监通报景浩然已到,便从床上坐起。

    景浩然大步进入荒翼寝宫,见荒翼一脸病容,便皱了眉。

    “我听秦公公说,你早年的箭伤又复发了?”

    秦公公名叫秦生,前朝便是□□身边的贴身太监,到了这一朝,已经算得上是荒翼心腹。

    “秦生真是多嘴。”荒翼口中骂道,却也不见多少怒意。“不过是些旧伤,不妨事。”

    “不妨事你会连着两封急诏把我从扬州召回来?”

    荒翼无奈地摇摇头。“好兄弟,还是瞒不过你。我听说你中了奇毒,差点死掉,看你现在这精神头,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顿了一下,又道:“浩然啊,我跟你说,我这箭伤已经很多年没有复发了,这段时间却频频发作,药石无用。浩然,我想,我的大限……怕是快到了吧。”

    景浩然皱眉:“你胡乱咒自己做什么?”

    “诶!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更何况,连小雪都帮我看过了,治不了。”

    “陛下……”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咳咳……我把你找回来,是要跟你说个事儿。”见景浩然认真在听他讲话,荒翼道:“我荒翼这一生,最不想得到的就是江山,可是,命运弄人,我偏偏把几乎一生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个上面。我不择手段得到帝位、巩固帝位,如今想来,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这深宫太过寂寞,除了绕着皇位转,我再无事可做。”

    景浩然明白荒翼在说什么。这些年荒翼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景浩然再明白不过。

    当年□□猝死,荒翼身为□□的弟弟,本没有资格登上帝王宝座,可是他却兄终弟及,成为荒陵国第二任帝王。

    子承父业,毕竟是自古正道。荒翼的皇位自然名不正、言不顺,京中更有传闻,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谋朝篡位。

    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他逼死两个弟弟和侄儿,所有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人,他都铲除得一干二净。据说长子荒佑因为无法忍受父亲残忍的手段,只好装疯卖傻,纵火烧毁宫殿,以求被贬为庶人,离开皇宫过宁静的生活。

    “浩然啊,我准备把皇位传给元儿。”

    “陛下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荒翼道:“我共有九个儿子,最喜爱的大儿子已经被我贬为庶民,次子本已被我立为太子,却死于非命。剩下的也只有老三较合我意。我把这事定下了之后,便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只一件事,我还总是放心不下。”

    景浩然听这语气,大概是要跟他交代什么事情了,当下心中悲伤,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霭儿虽不是我的亲子,但他从小就失聪,我疼他怜他更甚于我的那些亲生儿子。儿子们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早在心里怨我呢!这其中,尤以老三为最。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御花园打架,我冲过去就在老三脸上掴了一巴掌,那时老三捂着脸看我的眼神,我是怎么也忘不了。我实在担心,以后我不在了,老三会把气出在霭儿身上……”

    荒翼的话说到这儿,景浩然也知道荒翼的意思了。

    “陛下,我一定会保护好霭皇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有浩然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于是慢慢站了起来,秦生要过来扶他,被他挥开,只道:“秦生,你去准备马车。”

    “是,陛下。”秦生弯着腰退出去了。

    景浩然不解。“陛下要出去?”

    荒翼从床头边上的箱子里取出一把裹着素白琴囊的琴。那琴景浩然认得,是霭的亲爹准备送给霭的亲娘的礼物,这礼物,还是荒翼帮忙挑选的。天意弄人,当时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后来竟会是如此结果。

    “浩然啊,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久都没去看看了。说不定,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荒翼要去的地方是霭的亲爹遆煜住过的府邸——违命侯府。

    十几年了,那里已经成为一个废园。园子里并不是杂草丛生,因为隔壁不远处的园子就是霭的府邸,他时常会过来打扫,可是,因为无人居住,这里没有半点人气,苍凉至极。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云惨淡,站在这园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悲哀,一层一层地压紧在胸口。

    当年,遆煜就是在这座园子,写下了他的最后一首词,喝下了荒翼赐给他的牵机毒酒。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园子里有两棵梧桐树,一棵被齐齐砍断,只在地面上露出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另外一棵外面看起来好好的,其实树干里面早已经腐烂。

    荒翼拿了一把小锄头,在树桩前面挖了一个坑,将抱来的琴连着素白的琴囊一起放了进去,默默看了会儿,便把挖出来的土一层层撒在上面。

    煜,十八年过去了,我今年已经五十八岁,如果我现在下去,你还认得出我吗?

    我现在才知道,死亡,是那么快乐的事情,一个人独自活着,实在痛苦。怪不得,你服下□□的时候,会笑……

    景浩然默默站在荒翼身后,只觉眼眶一阵热烫。

    千百年后,世人也许会骂他弑兄篡位,也许会责他残暴不仁,但是,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曾经孤独地跪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桩前,一抔土一抔土地埋葬一把古琴,如同埋葬他自己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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