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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4

作者:[美]布莱克.克劳奇
更新时间:2017-09-24 16:03:44
五十分。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种时间――

    第二次敲门声。比第一次响亮许多。

    她光脚穿过走廊,踮着脚尖从窥视孔往外看。

    在前廊灯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一个男人拿着一把伞站在门口。

    他很矮。光头。遮雨棚下的脸只剩一个面无表情的影子,他的黑西装不禁让她胸口一紧,难道是带来伊森消息的联邦探员?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间来敲门?

    可是他的领带不对。

    蓝黄相间的条纹。联邦探员绝不会选这种领带,太流行,也太招摇了。

    透过窥视孔,她看到那人又伸出手,再敲了一次门。

    布尔克太太。他说,我知道我没吵醒你。几分钟前,我还看到你站在厨房水槽旁。

    你有什么事?她隔着门说。

    我需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你先生。

    她闭上眼,再睁开。

    男人还站在外头,她的脑子完全醒了。

    谈我先生什么?她问。

    如果我们能坐下来,面对面谈,会比较容易一点。

    现在是半夜,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绝不可能开门放你走进我们家。

    你不会想错过我要讲的话的。

    那么就在门外告诉我。

    我不能那么做。

    那么明天早上再来。我们明天再谈。

    如果我离开了,布尔克太太,你就不会再看到我了,相信我,对你和班恩来说,那将会是个大悲剧。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图。

    滚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那人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掏出一张拍立得相片。

    他将它到窥视孔前,泰瑞莎一看,整个心都碎了。

    照片上的伊森躺在不锈钢手术桌上,医疗蓝光照耀着他赤裸的皮肤。他的左脸严重瘀血,看不出来是生是死。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双手已经把门链拿下,门闩拉开了。

    泰瑞莎打开门,男人收好伞,将它斜靠在砖墙上。在他身后,冰冷的雨不断下着,犹如在为沉睡中的城市配上水流的噪音。一辆黑色宾士豪华客货车停在邻居门前的马路上。她没在社区里见过这辆车,心里不禁怀疑那是不是他的?

    大卫・碧尔雀。男人一边说,一边要和她握手。

    你对他做了什么?泰瑞莎问,故意忽略他伸出的手。他死了吗?

    我可以进来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碧尔雀跨过门槛,他黑色牛津鞋上的雨珠闪闪发光。

    我可以把它们脱掉。他指着鞋子说。

    不用了。没关系。

    她领他走进客厅。泰瑞莎从餐桌旁拉了一张直背椅给他,自己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你今天晚上在家里举办派对吗?

    庆祝我丈夫精彩的一生。

    听起来很不错。

    突然间,她觉得累极了,觉得她头上的灯怎么这么亮,亮到她的瞳孔受不了。

    为什么你会有我丈夫的照片?碧尔雀先生?

    这无关紧要。

    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要是我告诉你,你丈夫其实还活着呢?

    有十秒钟的时间,泰瑞莎连呼吸都忘了。

    耳朵里只有洗碗机的噪音、雨打在屋顶的滴答声,还有她心脏碰碰跳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她问。

    这也无关紧要。

    那么我怎么知道可以信任――

    他举起一只手,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最好安静听我说。

    你是政府派来的吗?

    不是。不过,就像我说过的,我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即将告诉你的事。

    伊森还活着?

    是。

    她的喉咙一紧,声音哽咽,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在哪儿?她只能挤出气音。

    碧尔雀摇头。我可以坐在这儿,告诉你所有的事,可是你不会相信我的。

    你怎么知道?

    经验。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我,我先生在哪里?

    对,而且如果你再问一次,我就会站起来走出你家大门,你将再也不会见到我,换句话说,你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伊森了。

    他受伤了吗?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胸中紧压而纷乱的大量情绪。

    他没事。

    你要钱吗?我可以――

    伊森没被绑架,我也不是来要赎金的。这件事和钱没有关系,泰瑞莎。碧尔雀移动身体,坐在椅子边缘,透过仿佛能看穿人心、极具智慧的黑眼珠看着她。我要提供给你和你儿子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碧尔雀将手伸进他外套的内袋,小心拿出两支半英寸高的试管,里头装了透明液体,放在咖啡桌上。两个小小的软木塞尽责地阻止液体流出。

    那是什么?泰瑞莎问。

    团圆。

    团圆?

    和你丈夫团圆。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到底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嗯,你的名字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期望我做什么?把它喝下去,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可以拒绝,我无所谓,泰瑞莎。

    试管里装的是什么?

    药效很快、药力强大的麻醉剂。

    然后我醒来时,就能奇迹似地和伊森团聚?

    过程会比你说的复杂一点,不过,基本上,是。

    碧尔雀转头凝视窗外,然后将视线转回泰瑞莎身上。

    快天亮了。他说:我需要知道你的答案。

    她拿下眼镜,按摩着自己的双眼。

    我现在头脑不清楚,没办法做出选择。

    可是你一定要。

    泰瑞莎把手放在大腿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里头装的可能是毒药。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咖啡桌,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伤害你?

    我不知道。也许是伊森被扯进什么阴谋之类的。

    如果我想杀你,泰瑞莎……他没把话说完。你看起来擅于观察人性。你的内心告诉你什么?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她走向壁炉,凝视上面的全家福。照片是去年拍的,伊森和班恩穿着白色马球衫,泰瑞莎则是一身俏丽的白色短洋装,每个人的皮肤都被电脑修片修得完美无瑕,五官在摄影棚的强光下显得深邃立体。那时候他们嘲弄说它看起来好廉价、假得不能再假,可是现在,黎明前站在安静的客厅里,有人给她一个机会能再和他重聚,看着照片里的三个人让她的喉咙仿佛哽了一颗球,泫然欲泣。

    你正在做的事……她说,可是视线还停留在丈夫的脸上。如果是骗局……那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告诉一个伤心的寡妇有机会可以再看到心爱的丈夫。

    她看向碧尔雀。

    是真的吗?她问。

    是。

    我想相信你。她说。

    我知道。

    我非常非常想相信你。

    我明白这得要你真心相信,才会愿意赌一把。他说。

    你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她说,这么多个晚上,为什么你偏偏今天来?在我既疲倦又酒醉,而且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时候,你才来。我猜并不是意外。

    碧尔雀伸手拿起一支试管。

    将它举高。

    她看着他。

    泰瑞莎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然后她开始穿越客厅,走向楼梯。

    你要去哪里?碧尔雀问。

    去叫醒我儿子。

    所以你答应了?你们要跟我回去?

    她在楼梯口停步,转身看着客厅另一端的碧尔雀。如果我做了……她说,我们还能拥有我们原来的生活吗?

    碧尔雀说:你说的『原来的生活』是指什么?这栋房子?这个城市?你们的朋友?

    泰瑞莎点点头。

    如果你和班恩选择要跟我回去,所有事情都会改变。你再也不会回到这栋屋子。所以我的答案是:不能。

    可是我会和伊森在一起。我们三个终于可以团圆了。

    是。

    泰瑞莎爬上二楼去叫醒儿子。也许是因为累极了,也许是因为胸中的情绪,感觉简直像在梦游。空气中带着静电。她脑袋后头有个声音不停尖叫,控诉她的愚蠢。没有一个神智清楚的人会考虑这个提议。就在她走到二楼,站在班恩房门外的走廊上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确实神智不清,自己确实不是基于理性逻辑在做决定。她既心碎又孤单,而且非常非常想念丈夫,想念到即使只是一个和他在一起、全家团聚的不确定机会,也值得她拿一切去争取。

    泰瑞莎坐在班恩床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小男孩动了一下。

    班恩。她唤他,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她帮助儿子坐起来。

    天还没亮啊!他说。

    我知道。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真的吗?

    楼下来了一个人。他的名字是碧尔雀先生。他要带我们去看爸爸。

    透过班恩床边的小夜灯,她可以看到小男孩的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她说的话像阳光般照亮他的世界,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睡了,又圆又亮的眼睛显一不他全醒了。

    爸爸还活着?他问。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还活着。

    可是,碧尔雀是怎么说的?赌一把。

    是的。爸爸还活着,来吧!我们得赶快帮你换衣服。

    泰瑞莎和班恩在碧尔雀对面坐下。

    他对小男孩微笑,伸出手,然后说:我的名字是大卫。你的呢?

    班恩。

    两人握手,

    你几岁了,班恩?

    七岁。

    喔,很好。你妈妈向你解释过为什么我会来吗?

    她说你要带我们去见爸爸。

    没错。碧尔雀拿起桌上的小试管,将它们递给泰瑞莎。时间差不多了。他说:把塞子拔出来吧!你们两个都不用害怕。喝下去后只要四十五秒,药效就会发作,很快,但是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先把比较少的那一管让班恩喝下去,再喝你自己的。

    她用指甲捏住软木塞,将两根试管的塞子都拔出来。

    一股化学药剂的味道立刻飘散在空中。

    闻到它顿时让一切变得好具体,一下子将她从过去几小时的梦游状态推了出来。

    等一下。她说。

    怎么了?碧尔雀问。

    她到底在想什么?伊森会宰了她的。如果只有她,也许可以,可是她怎么能拿儿子的性命去冒险?

    怎么了?妈妈?

    我们不能这么做。她一边说,一边将软木塞压回试管,再放回咖啡桌上。

    碧尔雀从桌子的另一边看着她。你百分之百的肯定吗?

    是的。我……我真的不能。

    我明白。碧尔雀拿起试管。

    在他起身的同时,泰瑞莎看向班恩,小男孩的眼中全是泪水。你回床上继续睡觉。

    可是我想见爸爸。

    我们晚一点再谈这件事。现在上楼去。泰瑞莎转身回去面对碧尔雀,我很抱歉――

    还未出口的话全堵在她的喉咙里。

    碧尔雀拿着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盖在自己的脸上,一条细细的管子从他的大衣口袋像条蛇般伸出来。他的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罐小小的喷雾钢瓶。

    她说:不,请不要――

    一阵浓密的雾气从喷嘴爆开。

    泰瑞莎不想要呼吸,但却已经可以在舌尖尝到它的味道,带着些微香甜的液态金属味。烟雾附着在她的皮肤上。她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毛孔张开,大口大口将它吸入。她的嘴巴里也有,比室内温度低得多,感觉像一道液态氮滑进她的喉咙里。

    她伸手抱住班恩,试着要站起来,可是她的双腿不听使唤。

    洗碗机停了,房子里除了雨滴落在屋顶的滴答声外,一片静寂。

    碧尔雀说:你绝对想不到你们将会有多大的用处。

    泰瑞莎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嘴巴张不开。

    房间里的色彩一下子全部褪去,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她感觉到她的眼皮愈来愈重,她不想阖眼,却无能为力。

    班恩小小的身躯已经瘫软,倒在她的大腿上。她抬头瞪着透过氧气罩低头向她微笑的碧尔雀。黑暗逐渐笼罩住一切。

    碧尔雀从大衣里拿出对讲机,放在嘴边说:阿诺,潘蜜拉,这儿已经准备好了。

    7

    伊森,我需要你放松。你听得到吗?不要再挣扎了。

    伊森在一片迷雾中认出声音的主人――是那个精神科大夫。

    他挣扎着要睁开眼睛,可是再努力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微光。

    杰金斯透过金框眼镜低头看他,伊森试着想动动手臂,可是它们如果不是骨折了,就是被铐住。

    你的手腕被铐在病床的栏杆上。杰金斯说,警长的命令。不用太慌张。因为刚才你的解离性精神病发作得很厉害。

    伊森张开嘴巴,立刻感到他的舌头和嘴唇仿佛被沙漠的热气烘烤过似的,干得不得了。

    那是什么意思?伊森问。

    意思是你在记忆、认知,甚至身分认同上都有障碍。我们最担心的是:你出现这些症状的罪魁祸首是车祸导致的颅内出血。现在他们正在手术室做准备。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不同意。伊森说。

    什么?

    我不同意动手术。我要求转到博伊西的医院。

    太危险了。你可能在到那里之前就死了。

    我想要立刻离开这个镇。

    杰金斯退出他的视线。

    一道强光从上往下照着伊森的脸。

    他听到杰金斯的声音:护士,麻烦让他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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