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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0

作者:小椴
更新时间:2017-09-06 12:58:32
抚使在位一日,以后,我们也绝不冒犯连城骑。”

    韩锷忽然一静。见对方已交待至此,却也不好太过相逼,就待放他们去。却见小计的脸上还是呆呆的,沉吟了下,开口道:“那你们今日先退回去,起码今日不要追杀大漠王二人。”

    那女子一愣,想不出他为什么忽然袒护大漠王二人,声音微怒道:“韩宣抚……”她声音已怒,似就要发威了。接着却微微一缓:“你为什么要袒护他二人?他二人难道就不是匪了?要知道,强存弱亡――这塞外,原也有塞外的规矩,那大漠王两人也不得不服的规矩。”

    韩锷静静道:“因为我小弟今天不愿看到有人杀他二人。”

    那女子一怔,拿眼疑惑地看了余小计一眼。韩锷也不知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事,他只觉查出小计的不快,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这么无理的事,无理的缘由,在他也还是头一次。

    那女子脸上的红巾一阵飘动,忽然道:“好,就缓过他今天,看韩宣抚使的面子。弟兄们,咱们走。”她一拨马,倒转马头,回身就走。她属下也跟涌而上。那女子却在马上回身道:“韩宣抚使,小女子今后对客途正规商旅与连城骑一定秋毫不犯。望韩宣抚使也勿以我‘漠上玫’为敌。”

    她说这话时,韩锷心底又浮起了丝熟悉的感觉。他回眼看向小计,见自己虽喝退追骑,小计脸上却象并无欢喜,只怔怔的、一片茫然之意。

    ※※※

    ……著取戎衣为与谁,双蛾久惯笑须眉;忽然旖旎行边塞,且驱骢马越斑骓……

    词还是旧词,只是唱的人不同了。朴厄绯妍姿巧笑,手捧玉杯,喉里低低地唱着:“乐陶陶、用衔杯,行矣关山不需归。战罢银河悬青索,系取长庚与相偎……”正是居延城的王宫,这里是后花园,夜已三更,四周寂静无人。这个小小亭子却是波斯式样的,亭内铺了锦,炭火融融,朴厄绯独自一人,没有留什么仆从服侍,单独与韩锷坐在一起。

    韩锷却没有带小计前来,因为估计今晚要讲到小计的身世之秘,一时还不知道是不是让他听到的好。

    亭前有一个水池,那水却是温泉,腾腾的热着,因此池子四周,好多花草竟还有些绿意,跟远处的积雪一衬,越发觉得恍惚怪异。亭内只设了一个坐榻,却是韩锷坐着,朴厄绯就坐在旁边地毯上,只见锦茵杂绣中,她一身绯彩,臻首瑶鼻,红唇皓齿,伸着一只手正在与韩锷斟酒。

    斟罢酒她就这么素齿微露,轻轻唱着,用歌声劝进这一杯酒。洒光潋滟,她的十指握在酒杯边沿,葱白似的嫩。她坐得离韩锷极近,裙裾散开,那裙裾似簌簌地要侵拂到韩锷的脚腕上来。天上没有月,却是冬月三十的日子――没有花的季节,她却娇艳成如此一姹。连韩锷也都觉得一望之下,目眩神迷,心中感叹:这样的女子,远嫁塞外,却也当真是委屈了她。

    朴厄绯的年纪说起来要比韩锷大上许多了。但她并不显老,就是偶尔眼角会露出一点皱纹来,可那也是风情一现,只听她道:“好好的歌儿:歌好,作这歌儿的人也好。韩宣抚使与杜姑娘这么双驹并辔,驰骋天涯,索剑为盟,却让我这薄命女子当真羡煞了。”

    说着,她轻轻仰起脸来一叹。

    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叹气也是仰着脸来叹的。那张脸儿就似一朵花开在韩锷面前三尺之处。她的手指轻轻把玩着手里酒杯的杯沿,一下下摩娑,眼睛斜瞟着韩锷的足腕,那姿式有些轻佻,似一下下意会的用手指摩娑在韩锷的脚腕上似的。一下下的轻痒,似要搔到眼前这个男子的心眼儿里去。

    亭中并没有点香,空气里却似乎弥漫了迷迭香的香气。韩锷足腕轻轻一颤,朴厄绯笑道:“冷吗?”说着,她伸手轻轻一握,就已握住韩锷那瘦硬的脚腕,口里低声道:“有时,真的好想有这样一点瘦骨峥棱的依靠呀。”

    她的声音如水,指间的划动也轻柔如水,象春三月在泾水中的游泳,水荇翠带柔糯糯、蠕动动地缠了上来,韩锷只觉浑身一硬,眼前的朴厄绯却似要水般地化去,溶溶的浸漫到他的身上来,给所有因为生硬磨折而出的裂缝伤痕以一夕水色的慰抚。

    她的指尖轻轻,已轻轻伸进了韩锷的袜带,整个人都似要化做一脉春水流到韩锷的衣缝里来了。痒痒的酥滑,象要沿着韩锷的腿,一直贴肌贴肉地抚慰上来。

    但她的口气里又有如此的自伤,让韩锷也不忍心太过躲避的。只听朴厄绯低低道:“我想看看你的脚,可以吗?”韩锷还没及说话,朴厄绯却已当他默认了一般轻轻给他脱去了靴子――原来一个女人脱靴也可以脱得如此温柔。她的手轻轻一握,握在了韩锷的布袜上,口里低低地叹道:“好久,没有看到过我们汉家男子的赤足了。多久了?有多久了?从进宫起,有十八年了吧?”

    她轻轻仰起头,口里浅浅的喟叹似卸去了韩锷心中的甲胄,手里的五指却轻轻剥脱了韩锷足上的袜。

    韩锷的脸虽已晒得好黑了,足下因为未见阳光,却反有一种特别的苍白,朴厄绯低着头,五指顺着他的趾缝梳去,糯糯的,柔柔的,宛如月光水色一般,凉软软的让人无法躲避。可触久了,却成一烫。

    韩锷这时才觉得她的手心是热的,只听她口里低声道:“其实,在当年的当年,最初的最初,我碰到的第一个少年,拘谨羞涩,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别的地方稍稍裸露出,只是一起嬉水时,看到过他的足腕。那时,我就爱上了他的足腕了。那时,也真的好傻好傻――谁会想到进宫,谁会想到远嫁,谁会想到和亲,谁又会想到当什么王妃呢?心里头所有的傻念头就是嫁给他,到晚上,给他端一盆温水,洗净他足上的尘泥,揉松脱他骨里的疲倦。”

    她仰起脸:“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时间可过得真快。老天老天,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让我这荒居塞外、为命运遣弃、为汉家抛掷的一个女子也得以一偿宿愿呢?”

    她口里说起“时光”时,眼中也似湿润成一片潋滟。――所谓时光,那脉脉汩汩流动而过的时光,是最能瓦解一个人心头所有的防范的吧?

    她的指在韩锷的足上轻轻的摩娑着。脸儿却向韩锷膝上偎来。“你是男人,我们汉家人中已不多的男人了。”

    她的脸又轻轻靠在了韩锷的膝上:“我是女人,一个被远抛于荒野的女人。好多时候,觉得自己真的软弱得象一流水呀。时间,容颜,华年,色泽……就那么汩汩地流去了。自己已提领不起自己一整个人了。好想含住一点点硬,握住一点点扎实的东西,找到一点坚强,依赖上一场澎湃……”

    韩锷是习练技击之术的人,袍岔一向开得很高,这时前摆似在无心之间被朴厄绯整个掀开,她的一支手还在韩锷的足腕上轻轻地划着,另一支手却沿膝而上,脸儿手儿都轻轻偎向他两腿之间,低声道:“听说炼剑的人,最后那剑煅成之刻,都要经过一场淬火……那剑火烫烫地伸入冻水之中,哧啦一声,青烟直冒……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女人,这一生,只能任由自己水样的肌肤骨肉就这么冷下去,冷下去,冰冰寒寒,却又并不冻住……”

    她轻轻地低叹着:“我就等不来那炽剑一淬的腾腾一沸吗?”

    她说时眼中忽冒起一点精火,那奕奕生辉的一点光彩似是瞬间把她的面容点燃。然后,烧得似是她的唇角都干燥了,伸舌无意识的在唇边一舔。那软软的舌头象心之火苗样红红地一灿,一动就炸入韩锷胸口。

    ――只是那么一星一点,韩锷觉得该不会烫伤自己什么的,却没觉查间,自己所有男性的渴念与虚荣都似已被点燃,然后腾腾一沸,身子登时象烧了起来,烧过心室,烧过胸口,烧过小腹,烧出了突兀挺立的焰火之山。

    朴厄绯目现惊迷,低声道:“呀,你好烫。”

    她似惊异韩锷的变化,脸儿轻轻凑前,低声道:“你好硬……”然后,口舌微张,忽然就轻轻地靠近韩锷的私密处,一拂而触,然后她的唇先湿了,以一个柔弱女子所能达到的最柔弱的姿态表露着一点噙含……她的目迷离,人呻吟,整个身子似都轻颤……韩锷都觉自己最末梢的神经都被撩起了从未有过的轻颤,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夜……一切都象美丽,而一切也象妖幻……

    ※※※

    韩锷身子忽旋飞而起,一飞冲天,直盘旋而升,不可遏制地飞出阁外。然后他空中踏歌,足尖一点阁檐,步步而上,似直要高举于此无月之夜。身下,小阁冬后,炭火春融。他身影盘旋,一落落于数丈之外,赤着的足一踏积雪,一点冰寒之意就从涌泉戳入,他的心神一静,目现清明,怔怔地望着阁中的朴厄绯――姹女其妖,他今日才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姹女其妖”……

    朴厄绯在阁内用一双迷离的眼把他看着,静静地看着,似乎那目光饴荡得韩锷足下的雪都要化了。韩锷忽然低头,长吸一口气,平整好自己的心情,梳理好脉息,然后好一时。借着那足踏冰雪之效,一身长衫才重又能松松软软地在腰际悬垂下来。他肩头轻轻一动,已重又跃入阁内。坐在独榻之上,冲朴厄绯低低一笑:“朴王妃果称倾城,这‘迷迭之术’当真足以缠缚陷落天下男子了,却不知是有什么事让韩某办呢?”

    朴厄绯的眼中微有失望,她轻声道:“你难道不知,迷迭之术却是也要施者动心才能发挥到这样的境界吗?”她的声音软软的――如果真是什么迷迭之术,那确也是已发挥至极至,浑然到自然了。

    韩锷微微一笑,并不答言,伸手穿袜,穿好后把脚重又套在了靴子里面。朴厄绯的声音转滞,滞涩地道:“你当真……当真……流水无情呀――人生得意须竟欢,韩宣抚使,你这一江奔流,不肯偶伫,却是要流到哪里去呢?”

    韩锷含笑不语,穿好靴子才道:“朴王妃,我听得消息,王妃不日就要与伊吾王格飞大婚了吧?”朴厄幻一抬脸,脸上寒意一现,“不错。”

    她一垂头:“其实他当上伊吾王以后,已纳了不知几许姬妾了。”

    “好在,他还不敢不娶我的。”

    她的额头上这时升起了一丝皱纹,纹路苦苦的,让韩锷心中也不由一时升起怜惜。他心中怜惜一动,却见朴厄绯忽冲他一笑,那一笑艳如春花,晃得韩锷眼前只觉得春光饴荡。忙忙一定心神,不敢再看。好一时才敢直视向她的眼。朴厄绯却叹了口气,知道不行了。半晌只听朴厄绯笑道:“韩宣抚使,刚才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动心吧?”她目光盯向韩锷袍下的某处,那目光就象是一场暖昧,暖昧得韩锷心头一片晦暗。只听得朴厄绯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有过一点肌肤之亲了。韩宣抚使,小女子适逢大难,你可要帮我。”

    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一睇韩锷。韩锷在她一语之下,再也控制不住镇定。脸上,脖子上,一块红布似的,爆开了一片火红。这两年多的历练所得在朴厄绯这样一个女子面前早已溃不成军,一霎间,他似被还原成原来的那个青稚羞涩的少年,只觉满心满脸都是腼腆。

    可他的这份腼腆朴厄绯却象很是爱看,她眼波如水,若调侃若嘲笑地看着他,已不动丝毫绮念。可那眼光深处,却似隐藏着就是眼利之人也望不见的深撼。只听韩锷叹气道:“绯姐,你何苦这么捉弄于我?”

    他的声音青涩涩的。朴厄绯脸上一笑,心头却苦涩一闪――她苦修三十余年的“姹女其妖”竟抵不住这年轻人的一笑天然?她心中突地一怒,但并不形于面色,只是声音稍有些变形地道:“我只是不服杜方柠那小丫头罢了,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她出身清贵,修习精湛,就是遇人也比别人遭遇的好些。而我,凭什么就一定要……”

    她此生似乎头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来个劳什么……一去紫台连朔漠,最后也只能独留青冢……向黄昏吧?”

    说着,她心头一酸――她久已惯于控制自己,不再让自己心酸。可这突然涌来的心酸却是控也控不住。只见两行泪水在她脸上流下。她一闭眼:完了完了,苦修多年,姹女其妖之功几近大成,难不成今日要毁于一旦?

    韩锷一见,也觉吃惊,不自觉地上前拍了拍她肩膀,低声道:“绯姐,别,别这样。你的惑术天下无敌,我要不是想着一经陷落必遭你嘲笑如别的男子般,是断也逃它不过的。”

    他安慰得言不及义,却反把朴厄绯心头的那一点酸楚平息下来。朴厄绯一时止泪,含笑看向他:“余婕说得没错,你原来――果然还算是一个情种呢。”

    第十六章 荒春望断正长吟

    “余婕?”韩锷一愣。

    “不错,就是余婕。你奇怪我怎么会认识她的吧?她就是我养大的呀。”

    韩锷更是一愕。他静了下,方才道:“今天,你可以告诉我小计他的身世了吧?”朴厄绯微笑点头:“不错。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救我一命,今夜,有人要杀我。”

    韩锷一怔抬眼:“谁?你怎么知道今夜会有人要杀你?”

    朴厄绯却忽轻轻地叹了口气。韩锷不知怎么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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