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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0

作者:小椴
更新时间:2017-09-06 12:58:32
心,旁人也不过是一场好笑一场玩闹吧?他耳里似乎又响起了董家酒楼下吕三才临去时的话,更忽然明白区迅如此大张旗鼓地召集众人送他之意了。他要借自己之力驱赶紫宸插手洛阳城之事已成功,他洛阳王府的人现在只怕才是最不想自己留在洛阳城中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相送,甚或承他之情,给自己的相思苦念也戴上一顶“祟高”的帽子。那是要逼自己祟高得永远不好与方柠再会,永远不再进这个洛阳城。

    想到这儿他不由一耸双眉:嘿嘿,韩锷,韩锷――你虽情非得已,偶陷畸恋,偶隐别情,但也并非就可以把自己一生就这么授人以柄了吧?

    韩锷心头冷冷地想:其实他们所谓的“情痴”与吕三才所云的“奸夫淫妇”又有什么不同?如果有人直言以道德伦理,夫妇正伦之义将韩锷当面责骂,韩锷虽不见得汗流浃背,凛然受教――因为他并不以此情为耻,却也会多多少少敬他一份有以守道,有以自处的尊敬。而那些无论以“情痴”二字评之,还是以“奸夫淫妇”二字非之的人,韩锷却对之唯有苦笑,全无尊敬。因为,他知道,这些评语只出于他们目前的利益――真正对于大多数功利中人而言,这世上又何所谓道德?道德不过是他们随时可用来称赞同利之人,打击争利之人的一样武器罢了。那样的口碑,不过是随时会变的。所以盖棺乃得定论――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与活着的人再无利益之争。也只有死人,才能期待可以获得生人永远不会获得的一份公允。

    只见区迅不愿见场中冷场,已马上接话笑道:“最难能的是韩兄发乎情,止乎礼仪。这一份高慨就不是世人所及的了。来来来,不说这些烦心的了,大家喝酒,大家喝酒。”

    满座之人重新把盏。韩锷这时见无人注意,却把一双眼向门外送去。门外,尘路蜿蜒,地广天高,就是整个天地了。他心里冷冷地想:不必以什么‘名缰’缚我!我韩锷,要走时,只会为自己而走,要来时,却是什么也挡不住的该来时还是会来的!因为,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原无必要演出什么一段非要在你们眼里觉得合适中允的“情伤”。

    看着那地那天,他心中忽有一种高慨,那是――欲把一麾江海去……

    ――欲把一麾江海去呀!

    他在心里呼啸。他想单身只骑,把着一面虽鄙旧临风却不改挺立的旗,呼啸着、纵驰着,把持着自己的欲望苦念,长奔而来、长奔而去,全不顾所有的这世上路途的尘灰掩面。

    ――欲把一麾江海去!

    ――我的马儿,我的旗,我的欲望,我的期盼,我的驱驰……

    一回眼,见满座的人没人在注意自己,只有小计。是小计那幼小而又敏感的心感受到了他心里的那份冰霜冷意,那么有点担心、有点……仰慕地在看着自己。

    韩锷的眼里忽有暖意,嗯,人世还是人世,小计的以后就在自己身边了。不管怎么说,于婕在死前把他托付给了自己。他要给他一个不象自己这样全然没有丝毫快乐的自由――不快乐的自由又有何益呢?他该把人世中所有的琼浆捧给他嘬饮。哪怕那是假的,但人世中的快乐也只有这些了。

    所以,他必须还要与这世界周旋。韩锷低下眉,含笑去与人碰了一杯酒。让那自由在自己心头苦苦地呼啸吧。身边,他还是要给小计预留一个安安妥妥的秩序与安全的。他希望以后的他能够快乐。

    第十章:与人无爱亦无嗔

    利大夫手里把着一壶酒。那酒味极苦,竟似不打算让人感到快乐的。

    ――在韩锷终于走出那酒肆,摆脱应酬羁绊,又前行了一里之地,路过一个松林时,就碰到了他。

    利大夫说话很简短:“我要送你。”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与会随俗、与众人一起相送。

    “因为你天津桥边那一次出剑。”

    他不再解释――为什么是那一次出剑已让他觉得值得相送。

    韩锷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脸色苍白,手指很长,但很定,似乎与人搭惯了脉一般。

    韩锷并不下马,因为利大夫示意他不必下马,只要马上马下、短短几句就可。

    接着他道:“我与太乙老人曾有过一面。”

    “承他之惠,受教良多。”

    “但我送你还不是为了你的师傅。”

    他脸上依旧没笑,似是只管陈述自己的:“因为,那早晨的一剑,剑意分明是当年鸥游江湖的太乙上人的‘江上沙鸥掠水分’。好多年了,我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不以技击之术以求功业,以邀权名,练成了那样的一剑。另外,我找你还有一点小事。”

    他的目光一凝:“你有病。”

    他的眼睛直望向韩锷脸上:“年轻人好多不该去的地方为什么总是要去呢?你为于自望一案,可是去过北氓山?”

    韩锷点点头。他本不是话多的人,何况利大夫本来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在那儿是不是见过什么女人?”

    韩锷眉头一皱,女人?――那北氓山头,那个无头之鬼……他心头一跳:难道真是阿姝?

    利大夫不再看他,似已把他病相看全了,不必再看了。“你眉头发滞,色做青黑,如果我老眼无差,那说明你中了盅。这盅名‘阿堵’。如果你爱钱,以后逢钱而发,堵入胸肺;如果你专情,以后逢情而发,堵入心脾。这可真是一样难缠难治的盅毒了。”

    他说到自己本行,皱了下眉,似全沉陷入他的医术之中了。韩锷却一愣,不会――他不是不相信利大夫的话,而是,那女子,如果是阿姝的话,绝绝对对,不该给他下盅的。这世上就是所有女人都会给他下盅……他心头一滞,想起方柠……但阿姝也没有理由。

    但他忽然“啊”了一下,想起另一个人:自己从来合不来,对他也不曾正眼相看的人。――如果不是阿姝,她是……阿殊呢?大姝小殊落玉盘,她俩儿的形容声音一模一样,连名字念起来也是一样的,如果是阿姝的那个孪生妹妹阿殊呢?自己可确实是象是得罪过她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恨意依旧没变吗?

    韩锷心头一时极为惶惑。那利大夫似是也面上大起愁烦,最后叹了一口气:“我想过好多遍了,可我还拿那‘阿堵’全无办法。因为,那下盅之人分明已把心用了进去,这‘心盅’之术,却是素女门的把戏,我也没法子。除非我能找到她,但就是找到,如果不化解她心头心魔,就是杀了她也无用的。”

    他一抬眼:“所以,你把这杯酒给我喝下去。”

    说着,他就端出那杯墨绿色的,粘稠稠的,让人一看就大起腻烦的酒来。韩锷也不由皱了皱眉,但他知道,面对利大夫这样的人,只要他看了对眼,只要是他想治的病,你不喝,他捏了你的鼻子也要给你灌下去的。

    利大夫看他几乎是捏着鼻子地把那杯酒喝了下去,面上才似满意。喃喃道:“这酒可以管你一年。以后,如果有什么心脾不适,你可以来找我。可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办法了。你最好找到那下盅的女孩子,想法儿让她给你解了它。她多半对你有情,如果这样的话――其实也简单,你只要跟她做过一次,这盅就自然而然的不解而解了。”

    他似是全不解风情尴尬处的奥妙,瞄了韩锷一眼道:“以你功夫,这事想来也不难。”

    韩锷就算脾气放逸,听了也不由瞠目苦笑――这算什么,这利大夫,看来只通他的医道之术,难道这样的事,对于他也只是医术上的小小问题而已,全不干什么……道德礼法,两情相悦?

    他正待细问,可小计还在边上。就是小计不在,他怕也不好意思问出的。利大夫却深看了他两眼,说道:“自在、自在,可惜、可惜!”

    韩锷还没听懂他说什么,却见他已引身而退。他这一退,退得那叫个快,只听他远远道:“可惜我为当年一诺,身陷王府,却无法如你一样来个鸥游江海的自在了。”

    韩锷脸上只来得及苦苦一笑:自在……?

    小计道:“锷哥,咱们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韩锷一抖辔头:“没错。”

    于小计道:“锷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不好问得更深,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问及一句。

    韩锷道:“先歇一歇,教教你功夫,以后再抽暇了结你姐姐遗托的大事。”

    “然后,与人无爱亦无嗔,就是那句,与人无爱亦无嗔吧。”

    小计还赖在他的马上。韩锷勉强笑道:“去骑你的驴儿。你不疼这马儿,我还疼呢。”

    于小计一翻身,听话地下了马,骑到驴背上。他却忽“呀”了一声。他指了指韩锷的身后。韩锷一回身,却见马鞍下露出了杏黄色的一角。他一奇,抽出一看,然后心里如受重击。那是一方丝帕。那帕子丝质娇软,是个半旧的,上面隐隐抽丝成就个凤尾图案。方柠、方柠……你什么时候来了?还趁我在酒肆中,于众人无觉处在马鞍下放上了这个?

    帕上却没有一句话,想来方柠虽至,却终于也是无话可说。韩锷脸上苦苦一笑:你还要以一缕情思缚我多久呢?难道,我前生欠你的,这一生还得还不够吗?那些忧愁孤苦,那些竟夜无眠,还来得不够吗?

    他心里千回百转,猛地一抖手,那幅丝帕已在他手中碎裂开来,飘落于地,然后,他一抖缰,已驱马在前疾驰起来。

    他们却没注意到远远身后的林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落良久,林中才驶出一辆油壁七香车,轻尘细细,向那洛阳城中折返而去。

    小计驱驴在韩锷身后疾追着,他想着锷哥脸上的神情,想着他的那一句:与人无爱亦无嗔。他做得到吗?他能做得到吗?尢其他是这么一个血性的男儿。

    小计忽一摆头,一张灰尘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坚决的表情:不管怎样,不管那个女子怎么纠缠,不管锷哥又是怎么沮丧,但,还有明天。他,要让锷哥从此快乐起来――对!是的,他要他、快乐起来!

    --(本卷结束) --

    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一章:人生何处不离群

    薄薄的暮,依约的山。山势尽处,一座城池便远远地座落在那里了。引颈向上望去,关中之地的天宇是极寥阔幽肃的。自从入了潼关以来,地势初狭后阔,如同一个锁了口的布囊。据传,只要锁住了这布囊的口,坐于那布囊中央的人,就可以内圣外王,称雄天下了。

    天一直阴阴的,铅沉沉的颜色似乎郁结着历代以来堆积的王气。偶尔有一两颗大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砸得人脖颈心口冷灰灰的。小计抬眼向前望去,远远的那个城池渐渐清晰了。他要细看看这个长安――与洛阳城同称为东西二都的长安,他曾无数次悬想遥念过的长安,也是锷哥出生长大的地方长安――这个长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座下的黑驴忽打了个很响的响鼻,一蓬水汽从它鼻口喷出,混入这薄凉的暮色,那暮霭沾上了些牲口的气息,也略略显出一点活泛来。

    可远远的那个城市,依旧冷冷无语地浅灰着。

    韩锷似乎看出了小计眼中的失望,口里笑着:“今天天气不好。要是平时,这个城市可不是这样的。”他伸手向南一指:“现在是看不到了。如果赶上个好晴天,从这里往南望去,你就可以见到终南山了。眼力好的话,还可以见到太乙峰……那是我从小习技的地方。”

    小计勉力睁大眼向南望去,却什么也见不着。他的脑中却在这一天冥灰中幻想起来:太乙峰,多好听的名字!听上去就有一种嘹唳的银灰色的味道,好象锷哥的名号‘太白剑客’,也好象‘长庚’――‘太白’星不是又叫‘长庚’吗?难怪锷哥的长剑会叫做‘长庚’,一拨出又是那么银亮亮的一抹光色。

    只听韩锷道:“长安城一带其实是很好玩的。城里也不比洛阳冷清。最好玩的还是城外了。每到春天,三月三,曲江池边,你就会看到好多穿着漂亮的游人仕女――长安城女子的装束却与洛阳不大相同,洛阳那儿我见的一个个女子都宽衣广袖,长安城的女子却还有些前朝人喜爱胡服的遗风,衿袖狭窄,腰身束细。她们还喜欢在后腰上佩些饰物,或珠或玉,稳当当地压在凹进去的身段里,让人看着就觉得袅袅婷婷。”

    他说时面上含着笑,似想起当日方柠一时好奇,也学样扮做长安女子时下的装扮,那样的腰,微微凹进,天生就是该一只瘦硬的手放上去的吧?

    他的心头紧了紧,摇摇头,似乎想把那偶然间的暇思甩开:“乐游原上最好玩的季节却不是春天,而是初冬。乐游原的初冬是苍白的――从苍苍的露变成了白白的霜,光阴暗换。天气渐冷,马蹄儿踏上去,原野静静的,你会听到秋后露水儿在马蹄儿下爆裂的声音已渐渐换做了冬来后薄霜在马蹄下咯吱吱、几不可闻的轻响。但你不用担心颜色太过寡素,早上起来,那霜枯的草上也会有光晕的,黄晕晕的一层,因为天边会有金红的、咸蛋黄样的太阳,照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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