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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

作者:小椴
更新时间:2017-09-06 12:58:32
不住春风一面呀。世间男子,何至好色一至于此?”

    韩锷说不出话来。只听余姑姑道:“我受那女子生前所托,你的事一定要尽力帮你,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韩锷嗫嚅着嘴唇,竟似不敢在于婕坟前提起“方柠”两个字来。他似乎又回到了初见于婕的时候,一只脚在地上轻轻地蹭着――怎么这余姑姑和于婕一样,心里似乎明明对自己印象不错,说出的话偏偏又都如此尖利?他低下眼,不敢看余姑姑,所以也看不到余姑姑眼中忽露出的怜惜的神情。韩锷只觉一缕青烟又从自己脚头漫起,余姑姑又点起了她那团暹罗所产的龙团密香了。那烟青青地在地上漂浮着,竟让韩锷都怀疑起此刻的自己到底是真是幻起来。这样的夜,这些日的经历,真的好象是一场梦了。余姑姑似很疲乏,已盘腿坐在地上。她忽右手一摆,伸到空中,手中却多出了一幅画轴。她的手一松,那画轴脱地一声就已在空中展开了。韩锷闻声抬头,只见月光下一蓬青烟中,那画分明就是自己当日为余姑姑香烟所催亲笔画就的。画上的一个女子妍姿巧笑,直似要从那画上走将下来。韩锷心头一迷,轻轻道:“方柠……”

    余姑姑哑声道:“你要问的就是她吧?是问她的运途还是问她的灾厄?她现在有难,或者说她父夫二门韦杜二姓现在都有难。洛阳王的人现在已盯上他们了,且拿住了她们与东宫串通做恶的大把柄。那件事一捅出来,对城南姓与东宫都会是一个毁灭的打击。洛阳城中,‘城南姓’一脉俱为隐藏的东宫一党,他们可以说阖门阖姓地把宝都压在东宫太子身上了。偏偏洛阳城里势力最盛的洛阳王却与当今宰相交好。东宫与宰相不和,虽暗隐潜伏,只怕知道的人也不少了。朝廷宫中,五监九寺俱站在东宫一边,而三省六部一台,却都支持宰相欲更立太子,他们这些年已斗得越发激烈,连当年轮回巷里的一段惨案也都与此有关。据说,护卫皇上的紫宸中人这次都已卷入,他们当年与余皇后有干联。这件事他们不肯放手,追杀于小计与抢夺证据都是与此有关。洛阳城中是非难断,已没有正义,只有彼此倾轧,与倾轧中的图存。你何必――定要留在这个洛阳城呢?长安城外乐游原,纵使真正乐游,真的难忘,但这世上也不见得只有一个乐游园的。”

    韩锷吸了一口气,他已无力自我解释,只问道:“这么说,洛阳王近日打算动手对象的果然就是……杜方柠?”

    余姑姑听他说及“杜方柠”而不再是“方柠”时,本已脸上一笑,但及看到他神情,没来由地就面色一怒。只见她一拧身,就已站起,怒道:“你还是只记得那个方柠,那好,我把她给你好了,把她给你好了!看你就算得到,究竟又有何益!”

    韩锷根本不解她为何缘故突然又如此大怒,只见她一扬手,那已收起的画轴重被她从怀里掏了出来,一掷,就向自己掷来,然后转身就走。

    韩锷想追又不敢,只听她边行边哑声的若悲若怒地道:“放心,我会帮你查详情的,几天之后再告诉你。天下负心的果然最无过于你们男子了。你现在只想着杜方柠,就全忘了那于婕临死前泣血拜托给你的事了吗?”

    “――她为你而死,但她要你追查当年轮回巷里的满门血案,你就全忘了吗?全忘了吗?”她人虽瞎,行得却甚快,转眼就已走出山谷,空中只飘着她的声音:“全忘了吗……全忘了吗……?”一声声回响,直要逼出韩锷的一份慨然勇诺来。

    韩锷愣愣地呆着:方柠……其实他对杜方柠的念头已经绝了,此生已心丧若死。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孤坟,那坟前的花儿犹带晚露,明天太阳一出,就会枯干的吧?韩锷突然后悔摘下它供在于婕的坟前了――他有什么权利这样,以一束无辜之花献于于婕的坟前,就象他有什么权利淡视另一个女子以成自己对那一个女子的执执苦念?他的心头茫然,茫茫然地打开那幅画,画上的人儿还没及为他所见,只见一蓬磷火就在那画卷上烧了开来。韩锷大惊。但那磷火幽幽绿绿,并不灼手,直到火终于熄时,画卷无恙,只是画上的图却已全然不见。

    第五章:旋见衣冠就东市

    董家酒楼中,古超卓含笑道:“韩兄,好久不见了。”

    韩锷微微一笑:“也只几天。”

    古超卓却一叹道:“那是兄弟自得识韩兄之面后,才明白,什么是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意。”

    韩锷只微微一笑――他不惯虚套,能免则免。虽知古超卓的话里兴许还有一点真心,但虚套的成份毕竟占了太多。只听古超卓道:“难怪江湖中人都称韩兄‘山猿海鹤’,性子果然卓尔不群。连洛阳王府里的区总管都在韩兄面前碰了软钉子去。当真蛟龙岂是池中物,岂能名缰利锁之。不比我等凡俗之人呀。”

    韩锷淡笑道:“要是都如我辈,那这世上的事也就真没有人做了。兄弟野性儿,比不得古兄以天下安危为己任。”

    他颇敬佩古超卓的为人胸襟。古超卓听他一语,不由猛地抬头向那楼外看去。楼下,行人如蚁,各各奔忙。天下如此之人多矣。但道少人多,如果没有人来规定厘清一些起码的规则,只怕那道路再也承负不住拥堵之重吧?韩锷只见古超卓脸上忽现胸怀大志的表情,心头一时也颇为激赏。他不是不尊敬经营事物之人,他只是久厌以经营事物为名敛财欺众、以谋已欲之辈。所以今日小计传话,说古超卓董家酒楼楼头设宴相请,他也就没有象以前惯于对别人的推托。

    半晌,古超卓才收回外眺的目光,面上惭然一笑:“韩兄是在讽刺我呢。以我之能,又说得上什么‘以天下安危为已任’,所有抵挡的树木最终都还不是被裹挟入泥流,最后只怕反增了那泥流吞噬一切的威势吧?呵呵,呵呵,见笑,见笑。”

    韩锷在他话里听到一丝反讽,一点自伤。但,毕竟交浅,两人说到此也只能一触即止了。古超卓道:“韩兄峻容相拒,就不怕得罪了洛阳王吗?”

    韩锷微微一笑道:“如果洛阳王也是如此量浅之人……”

    他饮了一口茶“……那得罪就得罪了,也就罢了。”

    古超卓猛地看他一眼,大笑道:“好个‘那得罪就得罪了,也就罢了’!久未听人如此之言了,为韩兄此语,也当浮一大白。”

    说着,他引杯自酌,一饮而尽。笑道:“洛阳王倒还不至于如此量小。连那区兄,也不是量小之人。兄弟听说区总管被韩兄驳了面子后,倒也没生气,只是那金子他倒是再也羞于拿回了,就放在了刘白堕的酒家里。那酒家里的人倒也不敢动。这两天风声传出来,听说洛阳城里居然有不少人专门去西郊那么远的酒坊里游转一下,只为看一眼那金子。韩兄,你举动不欲人知,哪成想,无意之中,已经名满洛阳了。”

    韩锷一愣,倒没想到那两箱金子会是如此结局。心里一转念,已经明白,那洛阳王府里的区迅分明是明示天下人:洛阳王招揽此人都不成,以后如有谁想招揽韩锷,只要不想得罪洛阳王,还是省省吧。两箱金子就已阻断韩锷别有它就之路,倒只怕……也不可谓不值。

    韩锷微微一笑,他本无意依附豪强,所以也略不当意,只随口笑道:“那是效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了。没想小子何能,生前居然就已被人小小筑了一个黄金台,当做马骨了。”

    燕昭王当日爱马,曾悬千金以求天下名马,却有人送了一匹千里马的马骨来。燕昭王大怒,直欲斩了那办事之人,但身边谋士劝他,不如反以千金赏之,以昭天下其爱马之心,其后还特意筑黄金台以葬马骨。事后果然天下之士争以名马献之。――他们没有得到的只怕是、死了的马才是一等一的好马,以后就算有再献来的,只怕任谁也不敢自夸强过燕昭王没有得到的那一匹,得的赏金只怕反没有那么多了。韩锷原本见事明利,可不全是为儿女之情所缠时那全无主见的模样。他以此自嘲,却又不失风骨,所以古超卓听了不由大笑。

    只听古超卓笑道:“说起来,在下这次置酒,倒是为相送韩兄的。小弟情知韩兄虽偶来洛阳,但马上就要湖海而去,所以特置薄酒,以为相送。”

    韩锷已知道古超卓供职的御使台本为宰相一党,与洛阳王有同党之谊。看来,他也是不情愿自己久留洛阳的了?名为相送,只怕实为相驱吧?韩锷重回洛阳,本只为担心方柠,但那个方柠还是他当日眼中的方柠吗?去也终需去,终究是要去的,倒真不劳这些人事相逼的了。他淡淡一笑:“承情,小弟只是一点细务要办,办好了,只怕明天真的要走了。”

    没想他此言一出,古超卓面上反划过一丝憾色,看得韩锷心里也一奇:难道他还不是真想逼自己走?却见古超卓把酒不语,沉默了会儿,才笑道:“可惜韩兄走得急,要不,洛阳城里近日就有大变。‘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句话,韩兄来洛阳已多日了,想来也该听说过了吧?”

    “近日那‘城南姓’只怕要遇到一点小事了。这事说来也不小,韩兄若在,只怕倒大可看看热闹。”

    韩锷眉头一皱,一时也搞不清他语内深意何在。

    却见古超卓貌似无心地道:“杜家女儿,那个韦家的少夫人,兄弟那天也是借韩兄破案之机,才得一会,果然好丽色!难怪洛阳城中,久推许为城中第一佳女呢。而且无意之中,还得知了她的小字――这城中只怕大多人都知她姓杜,却还少有人知道,她的小字叫做‘方柠’呢。”

    韩锷猛地一抬眼,眼中精光一爆。‘方柠’二字可以说是刻在他心里的最最在意的两个字了,但他很少习惯别人当他之面提起,所以于婕当日提及时,他只觉尴尬不安。何况古超卓提起这二字,分明还有深心。他的态度当然就大不相同。只听他冷声道:“噢?”

    古超卓的眼光与他一碰,彼此一双利目如同石火交激,对对方心思也洞若观火。古超卓久处官场,场面圆通之术原就较韩锷强过不只百倍。只见他展颜一笑道:“韩兄,喝酒喝酒。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韩兄如此远去,兄弟今日倒要以此语祝酒了。”

    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话分明隐有深意――没错,当今天下,凡是通于技击之道的人,怕还少有谁不知道‘索女’方柠的名字是和韩锷连在一起的。古超卓今日置酒到底是什么意思?洛阳王不是很不想他插手近日洛阳城中的一件事吗,为什么还专门遣人来点破方柠一姓近日有难?难道这“难”与洛阳王还不相干?

    一时韩锷也不知道古超卓这顿酒的深意到底是逼是激、是留是送了。

    天将破晓前的那一刻,夜色却比什么时候都还显得深重。韩锷独自徘徊于皇城之内韦府大宅外。他一个人趑趄踟蹰于高墙之外,已整整一夜了。

    住也不得住,行又如何得行?他屡次想跳入那高墙之内,以他的久负盛誉的‘踏歌步法’,不出一丝声息的跃入,不惊起一点风吹草动原本不难。但,似乎有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那里阻隔住了他。

    夜很长,但对韩锷来讲,它算长吗?总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了,就是伤情,那贴心贴肺且近在咫尺的伤情也只这一夜了,这夜还长吗?以后的伤情,哪怕忧苦何深,也是天涯海角。韩锷甚至宁可这一夜可以无限制地伸长下去,把这一份心情,哪怕苦痛迷乱――但毕竟还算近在咫尺、近得觉得一握手就可以延揽入怀的夜延伸到永远。他怕想起以后的日子,因为他最怕的甚或已不是伤痛,而是怕当所有的轻吟浅笑都已远去,日子的尘灰慢慢积累到心头,到最后的最后,自己剩下的只是茫然而没有爱了。

    痛怕什么?他怕的是麻木。这个世界,爱与恨从来都不互成反面,它们的反面都是――麻木。

    那后园里的一座高楼,楼顶的灯火熄得很晚,熄时已近四更天了。方柠,你又为何又不眠到四更?他想象着方柠的日子,那么多家小僮仆,亲眷故旧,恶争险斗,世路倾覆,都要她以一个女子之身加以照应的。外有父兄,内有公婆老小,还有……族人部曲,侍女佃户,与她的……丈夫,依赖她的人正多。她如倒了,却有谁能接手加以操持吗?想起这些,韩锷的心头就不再怨了。可这怨也无从怨的心境只怕反而苦过还有些东西可怨。无怨之后,只有绝望,那睁开眼看不到头看不到夜尽处的绝望。

    她没来――但你要她如何来,如何与你放辔而去,弃众人家小于不顾,并骑江湖?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缘和你一样,孤身一人,得持长庚,得脱略如许的!

    韩锷忽一咬牙,他不能再等了。他是男人,要痛,也只痛这一次吧!以后的痛,尽可长歌纵酒,泪洒荒天。这样的踟蹰不决,只可偶一为之。他不能容许自己没完没了的纠缠于软弱。

    他身子轻轻一提,‘踏歌步’施为之下,手在墙头一攀,然后身子一翻,已点尘不惊地跃入韦府后园之内。他脚下绝不迟疑,直向那高楼奔去,到了楼底,身形重又展起,逐层而上,直至跃至最高一层。到了那窗外,他才略略迟疑了下,但马上伸手把早已扯下的一块衣襟塞入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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