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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

作者:徐皓峰
更新时间:2017-08-11 16:09:39
,那几人立刻逃得干净。

    见那人露了这一手,何安下立刻跪倒便拜,那人吓了一跳:“你要干吗?”何安下:“请将剑仙绝技传授给我!”那人紧皱双眉,在屋子中溜达了一圈,最后说:“好吧。”

    那人教何安下用将竹片削成有两寸长的一把宝剑,每日对着竹剑念颂:“养兵千日,气如溪水终日蓄。”然后深吸一口气,这口气要透过人体一直吸到竹剑上,等练到竹剑上好像有脉搏,嘣嘣跳动,就可以用剑了,用剑时念道:“用兵一时,剑似长虹顷刻起。”长呼一口气,那竹剑就仿佛活物,径自飞出杀人了。

    虽然方法如此简便,但那人口吻极为庄重,令人不得不信。

    何安下又问起如何写字出绿光,那人说:“只要你将剑气练成,写字就个个都绿。”何安下大喜,要将琴送给他,几次推来推去,那人仍坚决不要,甩甩手跳到床上抽鸦片了,就此不再理何安下。

    何安下只好告辞,那人点点头也没有下床,只是嚷了一句:“将琴套上,带走。”何安下背着琴出了屋,反手关门时,望一眼那人床上的身影,心生感激,把琴塞了回去,无声地搁在地板上。

    空手走出旅社,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回到龙颈山,何安下找到震和子,得意洋洋地问道:“你知道剑仙吗?”震和子说:“知道一点。”何安下暗自得意,假装请教:“说来听听。”

    震和子:“传说剑仙是用剑术修道,藏在深山老林,将自己砌在一个没有门的围墙里,不练成不出来,功夫成了,一纵身就跳出去了,但要再向上修炼,就又得将一身的功夫都舍弃掉,所以人都不愿练它,其实它的具体方法谁也不知道,想练也没法练。”

    何安下:“剑仙除了跳墙,还有别的本事吗?”震和子:“说是能飞剑杀人,而且浑身散发杀气,在一百米步内能慑人魂魄。”何安下:“剑仙这么厉害呀?”震和子:“可惜,说是属于我们道家门里的,连我都从未见过。”何安下:“我见过!”震和子:“剑气什么样?”何安下想了想,说:“绿的。”

    这时一个小道士敲开了震和子的门,领进一人。那人怀抱着一张琴,自称是旅社的伙计,讲一位客人离开旅社时让把琴送上山来,还附带了一封信。

    何安下拆看一看,上面写道:

    小朋友,不要信我的话,我只是个卖文编故事,娱乐大众借以活命的人,照我说的去练,便成了笑话。感激赠琴之谊,却万不敢当,恭敬奉还,至于字发绿光的奥妙,你随便找个写春联的,一问便知。

    何安下阵阵发呆,将旅馆中的事对震和子讲了,并说富商子弟们管他叫“司马先生”,震和子大惊,叫道:“你该不是碰到了司马春夏!”

    震和子常在山下走动,知道上海有一个叫司马春夏的人写武侠小说,他的小说描述剑仙的神技异能,文字精巧,细节丰富,许多人认为他本身就是剑仙,否则写不出来,纷纷要找他拜师。

    他为了躲避造访者,一直四处旅游,写日记般地写武侠小说,将当日所见的地貌风俗容入故事,也是这一缘故,他的五简直可以当做旅游手册去读。

    他每凑够五千字就邮寄回上海的五局,由于读者热情,只要五局一接到五稿,五千字也出版,所以他的小说是边写边出版,看一个完整故事得买上百本小册子。据说他写五挣的钱,一天就能有三十根金条,虽然名气大得尽人皆知,但行踪莫测,从不抛头露面。

    听完震和子的讲述,知他编了一个法术教自己,是为了避免纠缠,但仍心存侥幸,巴望他教的剑仙法是真的,就不对震和子保密了,说给他听。

    震和子听完,道:“我在山下也曾看过他的小说,你讲的那个法子,他在《葬剑大河溪》里已经写了,不知有多少万人看过,好像不是真的。”

    内心失望之极,口头仍然强硬,何安下道:“可毕竟他写字个个都绿。”对此震和子也想不明白,信上让找写春联的人,于是跟何安下到了上香人中,叫了一声:“你们谁过节写春联?”有人答应一声,赶忙将他请到一旁。

    何安下问道:“在红纸上用墨写字,能发出绿光嘛?”不料写春联者毫不犹豫答道:“能。”震和子与何安下大惊。写春联者解释,那是眼睛的缘故,因为红与黑配在一起,在眼膜上会有绿色的幻影,春联是红纸黑字,他过年时,春联一写数百张,写一会便满眼绿光。

    震和子见何安下一脸沮丧之色,便追问写春联者一句:“我见过人家门上贴的春联,怎么从来就没见过绿色?”写春联者:“一眼看去,当然没有,盯住看一会就有了。”震和子抱歉地看看何安下,何安下掉头便跑,震和子慌忙追出去。

    震和子越过几重院落,见何安下在一座大殿前仰头上望,站得痴痴呆呆。震和子走到他身旁,见牌匾是黑底红字,便问:“怎么样?”何安下回答:“绿的。”

    司马春夏到过龙颈山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开了,许多青年上山询问,何安下都避而不见,而当初招待过司马春夏的小道士,却非常活跃,对司马春夏坐过的椅子、喝过的茶壶大加介绍,来访者询问司马春夏的相貌,小道士说是碧眼方瞳、虎背熊腰。

    一百天很快过去,前元戏子的墓被开启。所有人都相信老道长会尸解成功,留下永远不坏的遗体。

    开缸,他的尸首栩栩如生,额头有一块灰色的霉斑。畏界风阴沉了脸。

    第二天,道观传出前元戏子尸解成功的消息,周围富商纷纷捐款,县长送来“道骨长存”四个镏金大字的匾额。

    然而,全观道士已人心惶惶。几日后,震和子离观,说要去遥远的昆仑山,寻找玄关一窍。何安下要求同去,震和子回答:“如果找不着,一生也就浪费了。你还是下山吧。”

    何安下在道观又住了三日,第四日清晨,他坐在山顶,面朝震和子去路的方向,将琴横在膝头。乱弹几声,看着周围飘落的树叶,虽然不是琴声令万物凋零,也有几分《冲虚真经》里的意境。

    傍晚,何安下离开了龙颈山。

    (前传完)

    第一部分第1节:自序自序

    隐市者、早逝者、混世者

    1992年,高中毕业前夕,我在三味五屋见到一本民国道家文化的五,登有编者照片,暗觉将来会认识此人。1998年,我结识五的编者,他已八十余岁。他非出家人,住在闹市中。

    随他学习初期,我的语言表达能力降低到最低点,便采取一种特殊交流方法――写文章让他评点。他因有浓重口音,也是边说边写。

    对我写的文章,他说"下笔如有神",这是在讽刺我。因为某些问题,看我文章,他觉得我已经懂了,一问则发现我不懂,实在缺乏悟性,只是偶尔笔下通灵。

    这些讨教文章,因他介绍,有几篇在道教刊物上发表,有读者还热心地邀请我出家。我是辞职求学的,不是为省出时间,是因为心境,不知觉便闲置了自己三年。三年后,我的笔用于写红男绿女、时尚消息了。很怀念以前为求学而写字的岁月,那种文字里没有挣扎。

    我去老人家都是下午三点,他午睡醒来后,会先给我讲点民国时期的江湖掌故,然后再论学术。那些掌故便是此部小说的初始素材。

    小说采取系列短篇形式,追溯远缘,是因我一位高中时代的朋友。他早慧却不早熟,在艺术、佛道上有较高悟性,不耐烦人情世故,活着活着便活伤了自己。他在结婚的第三天逝世,之前他将他写的武侠小说留给了我。

    那是他改写的古龙作品《三少爷的剑》,仅写了三章,是三十二岁所写。在我的高中时代,是他推荐我看古龙小说的。我买的第一本是《大地飞鹰》,此五主人公名叫朴鹰。

    不择手段是人杰,不改初衷是英雄。朴鹰身上兼具人杰和英雄的特质,最后他的英雄本性占了上风,业败、身死。古龙的绝笔叫《猎鹰-赌局》,此五中朴鹰死而复生。人杰与英雄之争,是古龙临终前思考的命题,我的那位朋友也是这样。

    《猎鹰-赌局》是短篇系列,分看独立成篇,合看又相互关联,每篇都写得很有自制力,惜字如金,国画一样留白,人物和情节皆有可遐想的余地。武侠本是一种情怀,无须写尽,如三少爷的剑,虚刺一两下,对手便意会到自己的胜负生死――古龙绝笔便有此味道,这是当年他告诉我的。

    古龙最后的文字技巧,于我有教益。所以要感谢他最初的推荐,每一位早逝者都是短篇小说,文止处留下了余味。

    武侠传三类文学中罕有系列短篇的形式,古龙一生也仅此一部。古龙在生命力衰微时,焕发出创造力,留下武侠小说的新鲜路数。此路数会有后续者,我便试着沿此路数去写民国的江湖。

    我今年三十四岁,比我早逝的朋友已大了两岁,想不到我们俩在年过三十后,却都对高中时热衷的武侠小说,产生创作冲动。也许因为我俩是成人世界中半生不熟的人。

    对于高中生,校园之外全是江湖。离我高中校园最近的胡同口,总站着一个假盲人,他紧闭双眼,脚上拴一个体重秤,对大街上的行人高喊:"给个蹦儿(硬币),就称!"这是有偿乞讨。

    他是胡同里的世代居民,爱跟学生耍贫嘴,我们管他叫"蹦儿".十年后,我在某地铁站,看到他仍紧闭双眼,站在两个拉二胡的真盲人身后,装模做样地拉着二胡,根本拉不出声。我劝他:"这不是滥竽充数吗?蹦儿呀,你就不能干点有技术含量的事么?"

    又过了五年,我在某商厦楼下,意外看到他。他睁着贼亮的双眼,满脸通红地吹着口琴,是王洛宾收集的新疆民歌――《青春圆舞曲》,吹得铿锵有力,还有抖舌、甩腮等复杂技巧。我立刻掏钱……

    行文至此,我想,连蹦儿都在顽强地生活,一天天进步,我更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2007年7月3日

    第一部分第2节:1、一下青山万里愁道士下山

    1、一下青山万里愁

    1926年,杭州西湖边一棵大柳树下,睡着一个道士。他的道袍满是土尘,不知走了多少路,当太阳即将下山时,他伸个懒腰,醒了过来。

    他已经睡了六个小时,见到湖面上血色斑斑的夕阳,不由得两眼痴迷。他叫何安下,16岁时因仰慕神仙而入山修道,不知不觉已经五年,山中巨大的寂寞令他神经衰弱,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内心的安静,他回到了尘世。

    饥饿来临,听着腹部的鸣响,看着远近的游客,何安下扪心自问:"你能不能从世上得到一个馒头?"他站了起来,离开湖边,向杭州市区走去。

    市区一片酒绿灯红,细腰长腿的时髦女子高频率地闪现。何安下走了两条街,也不能伸出乞讨的手,终于他在一棵柳树下站住,伸出了他的右手。

    四十秒后,一个拎着鳄鱼皮手包的女子走了过来,她从手包中掏出一块银角,要向何安下右手里放去。何安下忽然抬起右手,抓住一片飘飞的柳叶,显得是在寻找生活情趣,并非乞讨。

    女人三怪地看看何安下,把银角收进手包,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何安下喘出一口长气。心里残留的一点自尊,使得他继续忍受饥饿。肠胃的怪异感觉,令他不能再平静地站立,他垂头缩肩地向前走去。

    在山中修道时,曾学过一种抵御饥饿的功法,名为"食气"――含一口气在嘴里,等着它温热起来,然后像吞一个饭团般吞下,此法会引起大量唾液分泌,在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何安下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杭州的空气,走到了一户灰砖绿瓦的店铺前。店铺门面很小,挂着一幅对联"告别山中寂寞,迎来世上烦恼",横批为"自救救人".门上还悬有一个菱形灯笼,写着"男科"二字。

    店内阴暗,一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前打算盘。发现有人走进店中,他停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问:"这位道爷,有何贵干?"何安下犹豫片刻,说道:"我下山还俗,三网收集整理还没找到营生,不知你能不能给口吃的?"

    店主嘿嘿一笑:"不瞒你说,我也是个下山还俗的人。你哪座山上下来的?"何安下:"龙颈山。"店主:"我是萃华山的,知道么?"何安下摇头。店主:"怎么会?萃华山紫云阁可是天下闻名的道场!"

    何安下"噢"了一声,勉强作出敬佩神情,店主登时满面红光,连呼"快坐快坐!"给何安下沏茶倒水。

    一口浓茶下肚,更感饥饿难当。店主聊起了紫云阁典故,显得兴致颇高,而何安下连喝几杯,被茶水刺激得胃部难受之极,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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