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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8

作者:谭易
更新时间:2017-08-11 14:51:04
沙滩上的一尾小鱼,周围的水越来越少,太阳却越来越毒,炙烤着我,烘晒着我,我没有呼吸,没有吸食的水,纵然衣着光鲜,纵然发型潇洒帅气,这些顶屁用?身无分文的我眼下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我又怎能实现去大连的梦想?

    后来我就在钟楼底下邮电局小广场的花墙上坐了下来,手里摇着那本杂志当扇子,也懒得再看那个狗屁哥哥的狗屁文章,坐以待毙吧。

    是在最无聊的时候,我被小广场上的一群男孩子吸引。他们清一色的牛仔裤,宽宽松松的毛衣扎在裤腰里,毛衣上有?印着“giordano”的英文字母,有的又绣着“billy”的图案,没有一个穿“威鹏”牛仔的。凭感觉我知道只有他们才领导着这个都市的流行时尚,而我的关于“威鹏”的概念还是缘于我去年在一份旧报纸上的阅读。最先以为他们是有组织的一伙,或者歌舞团的演员,或者某大专院校的大学生,看久了才发现,其实他们也不尽熟悉。他们互相打量,互相猜度,绕着小广场的花墙一圈一圈地转悠,表情一本正经,眼里却有无以打发的焦渴,有急于释放的电火花――哥哥,你该猜到我撞到哪里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一半是人,一半是鬼。鬼和鬼的相遇,不仅需要机会,更需要鬼气。人的脸上是没有鬼气的,而鬼的脸上鬼气森森无所不在。哥哥你知道么?我就是在阴阳道合、人鬼交错的一刹那,凭着自己的鬼气认出了他们的鬼气。他们个个都在寻找,热辣辣的目光四处扫射;还有一些人站在阅报栏前好像在看报纸,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神色都很恍惚,目光游离,谨慎小心,提心吊胆,仿佛惊弓之鸟,又仿佛箭在弦上――毋庸置疑,他们也是心灵寂寞的孤魂野鬼。他们也在等待,在搜寻。如果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互相迸射的火花,就是找到知己,找到另一份遗失的自己了。

    正在发呆,耳边传来极优雅的声音:“几点了?”

    是问我么?我转过脸来,眼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温柔的嘴唇,认真的表情,说话的声音极婉转,咬字很讲究。是在问我么?

    我抬起手腕:“噢,快九点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你是新出来的吧?”

    我不明所以。

    他又说:“我是这儿的‘姑妈’,专管签到的。你签到了吗?”

    “签到?”我翻了一下眼睛,故意用大连话给他说:“我钱包都丢了,够倒了血霉啦,在这儿坐坐散散心,凭什么要给你签到?”

    他笑了:“签什么到啊,我跟你开玩笑呢,看来你真是新出来的。”正在这时,有人围拢上来:“哟,‘姑妈’呀,‘钓’上男人了,啧啧,真不错嘛!老牛吃上嫩草啦,艳福不浅嘛!”

    被称做“姑妈”的替我打圆场:“别瞎说,人家不是这种人,只是能接受这种‘事’而已。”

    那人赶紧说;“不是这种人好啊,给‘王妈’领去嘛,你不又发财了吗。‘王妈’就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崽子,就喜欢玩不是这种人的大‘阳派’。”

    “别瞎说!”“姑妈”打断他:“人家真不是这种人。”

    “别假正经了!”那人说:“不是这种人怎么跑到这地方来?感情是你遇见了可心的就舍不得给人了,‘姑妈’你摸摸你的口袋有几个子儿啊,这么好的刚出道的靓崽子,你消受得起吗?”

    “姑妈”不吭气了。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我当时身无分文,又处在夜色将深的关口,我又饥又饿,又困又乏,顾不了许多,只要今晚有个去处,有口饭吃。另外我也对这个诡异神秘的群落充满好奇。这个晚上,我被领到了那个被称做“王妈”的人的家里。一帮人,先是喝酒,后是吃饭,算是“王妈”感谢大家给他牵了一根红线。

    好在“王妈”是个知书达理的生意人,据说受过高等教育,刚下海时曾获得过西安市的十大公关先生的称号,现在经营着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负责一些大型晚会的策划和电视广告的制作。

    一帮人酒足饭饱之后就撤去了,只有那个被称做“姑妈”的似乎面有难色。

    “王妈”极豪爽地从钱包里掏出三张100的“老人头”,递在他的手里,但他还不想走。“王妈”有点生气了:“‘姑妈’你咋没个够呢,以前都是给一张‘把’的,今天看你领回个货真价实的小童子,又是如假包换的大‘阳派’,就多给你两张‘把’,你还没个‘够时’……”

    “姑妈”捏揣着新崭崭的老人头,口里嚅嚅地,半天才说:“人家真的不是这种人,是我先跟他搭话的,我怕他太老实,我怕你会难为他……”

    我舒了一口气。“王妈”也舒了一口气。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这一夜,我先把自己灌得烂醉,我想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思想,我想用烂醉来忘却,想用忘却来面对人鬼交流。

    我醉了,酊酩大醉。

    醉过之后再去做鬼,可能会少一些后悔,我被我自己选定的生活和梦折磨着,为了实现他们中的一部分,我选择主动走进鬼的世界,先做鬼,再做人。不知道就这样做了鬼之后,还能……做人吗?

    第二天醒来,已是黄昏。

    “王妈”扔给我一沓钱,脸上全是歉意:“我真不知道,你果真是第一次呢,留了很多血,我希望你不要恨我。如果你真不是这种人,我还是劝你远离这种圈子,这圈儿里的人太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好找个女孩结婚吧。只有世俗中的婚姻和爱才受法律保护,才是合乎情理,合乎纲常,合乎自然规律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悖于世俗伦理,有悖于大众,有悖于人伦和审美。”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张一张的地数着手里的钱,不多不少,十二张老人头。我觉得我就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丢钱,在梦里又拣到钱,丢了多少又拣回来多少。我损失了什么?损失了自尊,损失了做人的权利,更重要的是我把自己给弄丢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我在梦里烂醉狂醉酊酩大醉,我丢掉什么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闭上眼睛就以为看不见,捂上耳朵就以为听不着――这就是我了,像一堆稀泥摊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着钱。其实我是在用我的这个下贱贪婪的行为告诉他:你不值得,不值得给我钱,当我昨天坐在那个小广场上,当我终于跟着那帮人回到这里,我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鬼了,鬼的世界用的是冥界的纸钱,你给我钱是想让我在人间继续丢人现眼吗?或者是你可怜我同情我想帮我实现遗落在人间的一桩心愿?

    是啊,我终于可以实现心愿了。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钟情。

    呵,钟情啊,你看见了吗?如果你是天上来的你一定看得见,如果你是天使你怎能理解人间竟有如此赤裸裸的交易?可我的心你一定会懂,现在只有我的心是干净的配得上你的,我从没有把它交给谁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呵,钟情,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了,今天摊在这里,永远也站不起来。是稀泥就只能用来抹墙了,永远成不了柱子,栋梁,永远摊成稀稀活活的一团,没有立身,没有站姿,没有骨气!

    可是钟情啊,假若我没有丢钱,假若我不来西安,假若我还留在那片林子里,我就一定能找到自己吗?我就一定能保全自身吗?我就真的又有了立身,又有了站姿,又有了骨气了吗?

    我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滑向错误。

    可是谁又能够阻止我一步一步滑向错误?

    我只略懂一点人性使然的道理,懂得人更接近于人本质的时候才能获得真正的智慧和平静。我现在其实是在做回我自己。我骨子里的那部分触觉很惬意,很自然,也很美――我是越来越接近我生命的本质了,越来越像我自己了,可是谁又能够赐予我真正的智慧和平静呢?

    商彤

    1995年12月29日

    5.过尽千帆皆不是

    商痕:

    那一年从樱桃谷回到大连,妈妈对我的态度突然有了180度的大转变。

    我想可能是因为凭借我的嫡系孙女的身份,让妈妈如愿以偿得到高尔基路奶奶那栋老房子,而大喜过望的缘故吧。

    两个奶奶都死了,我的父亲钟望尘和阳子奶奶的女儿秋晓,一个死了,另一个从来就没有相认过,而且那时她正经受着被火烧伤后的巨大痛苦,没人替她争取这份家业,当仁不让我成为这栋房子的惟一继承人。

    老房子被妈妈卖了十三万元的好价钱,她决定先拿出三万元给我做手术。

    两年后的冬天我住进大连最好的铁路医院时,却没想到我会突然有了飞飞的消息――商痕你可能都不记得飞飞是谁了?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坐在我后座上、给我提供过火车图片、并协助我一起制订流浪路线和逃跑计划的那个小男生吗?他就是飞飞。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住院的第一天妈妈在病房里邂逅了她的一个旧相识。是小时候报考北国艺校话剧班时认识的,名字叫如霞。当时她和妈妈还有秋晓都是榜上有名的佼佼者,只是由于“文革”,话剧班流产了,她就嫁给了造船厂的一个工人,并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在病房里见面的时候,她的儿子刚刚考上中国科技大学的少年班。她虽然住院切除子宫,但也总是乐呵呵的,开口闭口都是飞飞、飞飞的。有一天她给妈妈看她儿子的照片,妈妈顺势也把照片拿给我看,你猜是谁?就是那个柯宇飞。

    我好像从来都不记得他有“飞飞”这样活泼可爱诗意盎然的小名,但是看到照片,我立马就知道他就是那个聪明过人鬼点子多多的柯宇飞。可我明明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以后要学文的,第一部小说就写我的《红狐狸历险记》;还说过或许会学医,我还指望他给我看好病呢。他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而且一眨眼的工夫就是少年大学生了?

    他的妈妈看来对他寄予厚望:“唉,我这辈子呀,生不逢时,错过了成为陶玉玲第二的机会,既当不了明星,也做不惯普通人,我的希望就是儿子喽,我要让他读完大学再考博士然后出国。”

    后来听妈妈说,这个阿姨年轻时可漂亮了,参加话剧班的考试时表演的那出《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春妮给丈夫钉扣子的片段,可精彩了。当时好多人都认定她以后肯定是陶玉玲第二,这一刻,她却忙着做着望子成龙的美梦。

    我的手术出人意料的成功。

    出院后妈妈问我打算干什么?是继续上学呢还是在家歇着。

    继续上学是我最不情愿做的,我的同龄人大都上高中了,而我耽搁了这么久,还得从初一开始上起,我不愿成为“留级包”遭人耻笑,我丢不起这个人。当然我也不愿在家呆着,这些年总在家呆着,没事只能看看中外名著或者写写日记自己跟自己聊天,腻死了,烦透了,我不愿再做笼子里的小鸟。

    我说:“妈妈你不是在歌舞团有熟人吗,我想去参加他们的舞蹈班。”

    妈妈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学舞蹈,你说你想学舞蹈?身体受得了吗?”

    我点头,一副铁定了心的样子,妈妈答应了我。她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从没有她办不成、办不了的事,我终于如远以偿。

    商痕你说怪不怪?记忆里的人,曾经遭遇的事,都是有定数的。

    命运之神给过你什么样的机会,你自己抓住了什么样的机会,都是有定数的,或许还有过暗示呐。如果你不抓住它,不稀罕它,它就回溜过去,如烟飞走。但是假如你抓住了呢?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有些难于理解。其实我想说的只是,命运从不白白赐给你什么――比如说,赐给我认识柯宇飞的机会,似乎就是为了让他在两年后的病房里成为让他妈妈引以为荣的“飞飞”,更似乎就是为了在将来在更遥远的年代里――比如在十一年后的某一天,在1994年,让我再次撞见他,让他成为我心里最深最深的痛。商痕我这样说你千万不要误解,以为我会爱上他。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是他夺走了我的钟爱――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和商彤同居在傅家庄仲夏花园的商人么,他就是柯宇飞,他不仅完成了他妈妈的心愿,上完大学攻完博士去美国留学深造,而且从美国学回来最时髦的东西:同性恋。他现在在大连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他的生意从美国做到大连,又从大连做到日本和南韩,他自己公司的股票一经上市就在深沪股市上炙手可热,风头不减。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一点小聪明的单纯的男孩了,戴着眼镜,西装革履,老谋深算,一副标准的儒商的打扮。

    好了,不说他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对了,舞蹈班。

    还是脱不开那个话题:定数。

    我到现在才明白,当初我突发奇想去参加什么舞蹈班,似乎并非为着在以后吃一口舞蹈饭,而是为着在多年后的哪一天能撞见我的钟爱哥哥。

    你听我慢慢讲给你。

    我是1984年开始学跳舞的,四年之后我分到大连歌舞团。你肯定能够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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