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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6

作者:谭易
更新时间:2017-08-11 14:51:04
,看不懂在此情此境中如梦如幻地“看见”;那九个艳科媚娆的女子,那些迷离璀璨的倩影,虽然魅惑十足,虽然历尽百十年的时空,却像正在预演着的一次梦魇,如许清明,又有着幽怨的震撼,惘然的感动。

    假若回到现实,这个秋晓和那个秋晓一定不同。

    秋晓不会驻足于熊熊烈焰之上。

    秋晓没有这样冷傲似雪的延伸。

    秋晓孤独但不拒人千里。

    古居知道这是他的灵魂在游历了这个奇怪的墓园之后,所产生的奇思怪想。

    灵魂放纵想象,但灵魂没有参与。

    只是这些影像一个个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胭脂红粉和凝在那一张张莫名忧伤的表情里的叹息,让他分不清真假虚实――每一个女子都有着不同的叹息,和着毕毕剥剥火焰的声响,有一些东西便似花香一般轻弥。古居甚至看见一条漂亮的真丝绣帕,从一个蝶装女子的手指间跌落,轻飘飘打着旋儿坠入火中,一眨眼就化成灰烬。而那些活生生的女子,和着她们身上的七彩衣裳,就一直在火焰上跳跃,灰烬只是她们脚底下红纱细绢如影相随的陪衬,却从不会烧着她们。

    这使古居总有一种撞见鬼的感觉,定睛细看,更是鬼魅狐妖一般的渗人。不觉汗毛竖起,周身冰冷。

    这种念头刚一闪过,那些鬼魅狐妖的影子就不见了。

    火光冲天,只映得墓园白昼一般。

    青石台阶,小桥流水,古槐墓碑,逐一看去,墓园小屋就筑在居高临下的那一块崖畔上。而他自己,正站在崖畔下。

    眼前又泛起那一天尾随钟望尘和秋晓来墓园的情景。

    其实,那一天他就看见父亲了,只是正值夜幕四合之时,他的眼睛被墓园里前生后世的气息和苍苍茫茫的暮色所迷惑,只看见似是熟悉的一个影子,看见父亲默默走出墓园小屋,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和一把红纸伞。他想了他那么多年,找了他那么多年,日里夜里梦了他那么多年;他想得那么苦,找得那么难,梦得那样深切;他对他是那样的重要,无休无止的思念,情深意切的苦盼,他终于看见他了,找到他了,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哭却哭不出声,想跑过去叫一声父亲,却……古居的心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和自天而降的幸福充塞着,冲撞着,震撼着,幸福得找不到理由,冲撞得没有了头绪,震撼得浑身颤栗。

    古居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钟望尘和秋晓的。

    古居看见父亲把手中的包袱和红纸伞交给了秋晓。

    秋晓一副小女儿态,娇娇柔柔,悲悲切切,凄凄哀哀。

    无语凝噎,泪眼婆娑,俨然一出“分骨肉”,一幅情景交融的“父女伤别图”。

    古居看见秋晓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红纸伞和包裹之后,就快步跑到钟望尘跟前,那个圣子一样等候一边的男孩把他的女孩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为她披上玫瑰披风,他为她撑起了红纸伞。

    古居被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吓着了。

    寻父而来,遭遇秋晓;

    逐爱而来,找到父亲。

    相同的时间和地点,不同的心境和感受。

    父亲,秋晓,钟望尘,古居。

    无从解释,不得清明。

    只当是命里的蹊跷,只当是缘份的凑巧。

    古居的心中充满绝世悲哀和千古失落,红纸伞的光芒似是穿心透肺逶迤于墓园和形同于墓园的他的伤悲,古老的商州伞店又在心中煮沸了一锅染色的水,许多的梦和纯情的寄托都煮进去了,滴滴落落全是如血的颜色。

    古居的眼睛在看到父亲和秋晓手中的红纸伞的那一瞬间,就痴在劫数轮回的难节里,嗔在血色浸染的伞面上。转回头再看墓园小屋,更是无限愁伤无限凄迷――他看到鸽群起飞,钟望尘和秋晓站在崖畔边对着父亲和他的墓园小屋跪拜;他看见父亲一脸迷茫,那一种痛苦纠结和隐忍含悲的复杂表情,竟在刹那间投射到最不愿开启的心幕里去,与匿藏了一十八载的那个久远的影子交织,重合。

    噢,父亲,可怜的父亲!

    父亲落寞的影子在那一天的残阳和亲生儿子深情注视的目光中站了很久。

    钟望尘和秋晓踏着相同的残阳,踏着古居的心痛,越走越远。

    古居的心却依附在他们的爱情里,作别父亲,作别墓园。

    他竟然尾随着那一对有情人找到钟望尘的家。

    他看到了更为神秘的一座院落。

    胡笳声声,从小楼紧闭的窗缝隙泻出,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湿湿冷冷,冰冰凉凉;那楼下的厅堂里倒是热闹,几天内死了活人埋了死人,演绎尽人世间悲欢离合。

    假若不是牵挂秋晓,假若不是心存不甘,假若不是刻骨铭心的思念,古居决不会夜夜守侯在小楼外面,一任凄风苦雨,一任雪袭霜浸,不堪心泣。

    假若不是这样,他又怎能撞见父亲,又怎知父亲也会尾随而来?

    假若不是这样,他又怎能捕捉到父亲与这神秘院落、与古老的商州、与商州的红纸伞、与那座风雨迢遥的伞店的丝丝缕缕割舍不断的牵绊?

    有些旖旎和忧伤。

    是始终的等待和燃尽了一切之后终被发现的秘密。

    古居突然感觉到这骤起的墓园大火就那样……就那样……照亮和……温暖了他。

    可怜的父亲呀,一世殉情之后,你就这样,就这样和我站在了一起?!

    一样的凄风苦雨,一样的雪袭霜浸,不同的心事,相同的结局。

    可怜的父亲!

    你究竟站了多久才让我看见?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为什么只有我们?只有我们站在这里?!

    可怜的父亲!

    这就是你?这就是我!这就是你为自己构筑的爱和幸福?!这就是父子同悲的命运?!

    可怜的父亲呀!

    其实我是爱你的。当初我选择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我的心中就只有了后悔――每天每夜,我都把你藏在心里;每夜每天,我总记着你的脸和声音。

    父亲站在高高的崖畔上。

    父亲的身影还是那样伟岸高大,和古居每一天每一夜心中念想的一模一样。

    父亲虽然没有了做伞郎时的英俊和声声吆喝的洪亮嗓门,但是十八年来他天天鲜亮在儿子的记忆里。

    突然怀疑这骤起的墓园大火就是父亲自己点燃的。

    父亲面对火焰熊熊竟然是毫不畏惧,眼睛里全是骄傲的神色。

    噢,父亲,我的父亲!

    假若真是这样,这火焰又是多么壮观,伟大,激越!

    有一生的荣誉,功勋,成就!

    有遥远的忧伤和比忧伤更遥远的快乐。

    有告别往昔的决绝和比往昔更决绝的……新的过去。

    有卷裹不尽的创伤和灾难。

    这一刻钟,只隔着崖畔,只隔着上面和下面的近,近到能触摸到父亲的火焰,近到能触摸到父亲的呼吸。走完这段距离,除了要有勇气,还要有亲近父亲的赤子之心。

    短短的一段路,古居已走了太久,从大火初燃到大火将息,整个艰难走过的全部过程古居都在回忆。古居把此刻所看到的烈焰熊熊和烈火金刚一样的父亲也视做回忆的一部分。回忆使他心明眼亮,回忆使他心里燃起和墓园大火一样的壮悲。

    第二十五章 莫问沧桑 2流年似水

    忽然想起北京。

    古居在北京长了十八年。

    古居就读的那所校尉小学,几乎清一色上流社会的子弟,最差也是新华社人民日报社、外交部出来的。姑姑后来在新华社有了显赫的职务,她和他住在一座漂亮的有着三棵海棠一棵无花果树的四合院里,客厅里有公家配给的电视、电话和沙发,每天上学时都有姑姑的小轿车在胡同口等着他。他那时并不知道这就是特权,但是心里知道每天有小轿车坐他也是不快乐的孩子。他那时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的心事穿越了春天海棠树上的盛放的灼灼花朵,也穿越了不开花也硕果累累的无花果树的枝桠,在无遮无掩的自由空间和浪漫忧伤的没落情绪里疾飞。稍不留神就梦游商州,回到古老的乡村和黄昏里异常宁静的时刻,炊烟在各家各户的锅灶间轻梦一般的弥起。那里有他所有的童年记忆和六岁以前匿藏在记忆里的好东西。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就会涌现出父亲的影子,想起自己曾经在三岁那一年强烈地思念父亲。那时父亲刚被打成“大地主”,被押解到边远的水库工地服劳役。身为“地主婆”的母亲天天要去打扫村子里的茅厕和巷道。乡村里的黄昏漫长而又落寞,古居就坐在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苦等。父亲的劳役期限是一年,母亲的每一个白天都被监督劳动,接受改造,直到傍晚时分,母亲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蓬头垢面地回到家里。古居要给母亲端来洗脸水,给她捶背揉肩,然后,在西天上晚霞最灿烂的时候,母子相依,看落日西沉。正是在这一个又一个落日西沉的时候,古居听母亲讲述家族的故事,红纸伞的传奇,知道母亲也曾经是花娘是爱穿绿衣裳的桑眉。古居在母亲的讲述中感知着母亲心中不凡的爱,和疼在心痛处的不凡的伤。突然有一天母亲告诉他:“孩子,你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在冬季,在飘雪的冬季。”

    母亲眼里闪着惊喜与羞怯:“冬季飘大雪,水库工地肯定停工,你父亲就可以回来看我们了。”其时,正值盛夏,母子俩就偷偷地晾晒水果干,制作各种果脯;母亲甚至专程去赶了棣花大集,买来一头小猪崽,只想着给他催膘增肥,只想着冬天到了盼回了父亲杀一头猪炖一锅好吃好喝的给他补养身子。从盛夏到冬天的日子漫长而又难捱,只是因为心里有盼头,日子就变得行云流水有滋有味。日日思雪,日日盼归,便成了三岁的古居和思念丈夫的母亲生活的全部――那个高大英武的人呐,他一定会在妻儿的盼望里,踏雪而归。

    古居始终铭记着那一年的冬季,他和母亲在每一个日落黄昏时的焦渴等待。

    桦树木烧就的木炭贮满半间仓房;房檐下偷偷晾晒着已经风干的腊猪肉;父亲在每年冬天都要穿的那件羊羔皮的小背心,已经在太阳坡里翻晒了十好几回;就连古居的小脑袋也被母亲给修剪成人见人爱的乖宝宝模样。母亲那阵子也突然爱照镜子了,并且时不时地从箱子里拿出那件漂亮的绿衣裳,用火熨斗熨得平展展的,挂在门后边的衣钩上,伸手就能穿上。可是那个恼人的冬季呀,它一定不心疼在祈雪中苦等的孩子和在盼归里望穿双眼的妻子――那是一个无雪的暖冬,水库工地所有服刑人员都被延长了刑期。

    苦苦的等待,苦苦的失望。

    屋檐下的腊肉风干了,酒坛里的酒越酿越陈,母亲的绿衣裳重又搁置箱底,那件羊羔皮的背心总在红日头里晒着,可怜巴巴,久等主人。

    母亲也顾不得给古居剪头发了,她又被“社教”工作组当做“活靶子”抓去了,白日里不仅要干完份内的粗活累活,夜里还要汇报“活思想”。那些日子,那些黄昏,古居等不回自己的母亲。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才得以回家,对着小灯如豆,神情落寞地梳头;只有当母亲梳头的时候,古居才有机会阅读母亲的背影,看那满头青丝纠结了多少忧愁。

    那些漫天铺卷的大雪啊,总也不肯在孤儿寡母的心事里降下。

    那些悬空着的心事呀,不仅在黄昏里神伤,更在所有的日子里绝望。

    那个冬天古居终于病倒了。

    村子里的土大夫说这是“出福差”,据说这种病世上的人都要得的,活着不得的,死了埋在墓穴里化做鬼魂也要得一场。只是古居这病和别人得的不一样,脸烧得像火蛋,从头到脚都像在冒烟,大冬天里竟穿不住一件薄衫子,只会“火火火”地喊叫,或者赤条条一丝不挂地往冰冻寒天的院子里跑。土大夫也没辙了,只好如实相告:“法”他妈把“法”死了――没法了!这孩子没救了,他会被身子里的那股邪火烧死的,除非……除非……下一场雪!

    祈雪无常,下雪无望。

    只有等……死?

    暖冬黄昏,躁热异常,母亲抱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看残阳透过石榴树萧条的枝桠,在他颊上投射的那一道道血痕。

    母亲说:“儿啊,你这是得了心病了,心病终须心来医呀!”

    母亲还说:“儿啊,妈知道你心里在想谁。”

    母子相依,在这躁热的冬季,或者等待死神降临,或者期望出现奇迹。

    终于有一天,古居躁动烦乱的情绪有些许安稳,隐隐地,天边飘拂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古居的幻觉里开始出现一些六角形的雪精灵,他们穿过春阳一般的热空气,一朵一朵地落下,击败了滚烫炙热的心魔。

    “快,妈妈!快,下雪了,我听到下雪的声音了!快,妈妈!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

    不是梦呓,不是错觉,不是幻像。

    真的下雪了!

    雪落无声,雪落无痕,雪落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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