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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

作者:谭易
更新时间:2017-08-11 14:51:04
   阳子这时已是有气无力,失魂落魄,无依无助,只得听任娇蕊安排。

    娇蕊替孩子净了身,用白缎子包裹好,再又包上了阳子新做的玫瑰披风。

    临出门时,才知道外面正下着雨,阳子赶紧又拿过那把红纸伞,撑开来交给娇蕊。

    娇蕊在看到红纸伞的那一瞬间,眼底又泛起那种熟悉的酸痛。

    娇蕊认得这把伞,它有如水的竹骨,如水的伞面,绣着绿色的国画,题写着《蝶恋花》的断句:“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尘,谁染霜天晓?”

    由小桃红变做陈姨太,又从陈姨太变做娇蕊,娇蕊目睹了关于红纸伞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又一个劫难。她以为自己可以避过,可以逃却,却还是在六年前与它狭路相逢――她是那样不堪于红纸伞与紫薇花的光芒四射,一下子就被刺瞎了。她想起初见阳子的情景,她那时只知道这把伞就是商州伞店卖出去的,却不知道那伞其实就是她的女儿桑眉和她的伞郎亲手制作的呀!世界如此之大,她却无从逃避商州这一劫。

    在此之前,娇蕊刚刚打探到她女儿桑眉跳井身亡和女婿伞郎毁容失踪的消息,听说是为了一个千里奔波寻情逐爱到商州的女子――现在,当她再一次面对这把伞,再一次面对阳子,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原来,这阳子就是毁了她女儿一生的那个女人了?

    原来,这死去的婴儿就是女婿背叛了桑眉之后留下的孽种了?

    原来,这个让将军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女子,也是她女儿的仇人了?

    娇蕊打着那把红纸伞,抱着仇人的女儿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出了家门。

    娇蕊觉得自己一出门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制着,驱使着。

    娇蕊的内心一片清明,她想扔掉这个小野种,但是她的心中一出现这个念头,她的手臂反而抱得更紧。她的眼睛看得见雨夜中红纸伞刺目的光芒,她的眼泪伴着伞外的风声雨声跌落不停,只是她知道她再也不会瞎了。她的眼睛竟然看见了她的女儿桑眉。还是那件绿衣裳,没有打伞,也没有结上辫子,但是她的身上没有一丝雨湿,披散的头发也是干干爽爽。她正走在她的前面,还是那种腼腆的笑意涟涟的表情,走一步,退一步,调皮地溜着滑步,调皮地转动腰身,绿裙子风张着,一个转身就是一柄旋转的绿伞。裙子底下却是空的,没有腿,也没有脚,只有一双青莲紫的软缎绣鞋,在风摆杨柳似的裙子底下飘来摆去,撒着欢儿。

    是她,是她!是她的女儿!是她的桑眉!

    娇蕊心痛地喊着:“眉儿,我的眉儿,眉儿!眉儿!!眉儿!!!”

    猛醒得,她的眉儿已经跳井死了,现在她所看见的,如果不是鬼,如果不是眉儿的冤魂,就是……幻觉?!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那片墓园。

    刚才的幻觉又出现了。

    仍旧是眉儿,仍旧是走一步退一步滑着步子转着腰肢,大雨滂沱中却一身干爽,仍旧是绿伞一样旋转的裙摆,撒欢似的绣花鞋。

    一颗做母亲的心就被紧揪着无限哀怜地疼起来:“噢,眉儿,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就死了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那么深的一口井,你怎么就敢跳下去?”

    眉儿不理她。

    眉儿只顾走在前面给母亲领路。

    一共三百六十级台阶,眉儿每一级台阶都是蹦跳着下去,长头发披散着,绿裙子摆动着,一双绣鞋并在一起,一前一后,一步一跃,像极了小时候被她第一次领到商州戏园子里的情景,走过高高的青砖台阶和包厢前的木楼梯时,她就是这样,双脚并在一起往下跳,口里还不停地数着数。

    娇蕊的眼泪夺眶而出:“哦,眉儿,你若是妈的乖女儿,你就该跟妈说几句话。你死前,也不给妈托个梦?你怎忍心让妈一个人,走在这么黑的雨夜,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

    娇蕊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眼前,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有小桥流水,有石桌石凳。

    突然就听见了眉儿的声音:“把她放在石桌子上吧,妈妈。”

    眉儿说:“女儿已依附在她的身上了,你抱着她,其实就是抱着可怜的桑眉。现在,你把她放在石桌子上吧!”

    眉儿又说:“人生在世,聚则成形,散则无影,聚散终难定呀!”

    说罢就不见了。

    娇蕊的眼前一片漆黑,雨越下越大,偶尔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眉儿?眉儿!眉儿?!

    再也看不见那一身绿衣裳的眉儿了,再也看不见她走过雨幕一身干爽的模样,再也看不见她的长发飞舞裙裾飘飘。

    却有一丝极熟悉的吹气如兰的气息――那是她的女儿,是眉儿的气息。

    痒痒的,泱泱的,怏怏的,扬扬的。

    甜腻腻,湿润温热。

    拂掠在娇蕊的耳畔、发际、每一个毛孔间。

    女儿的声音娇柔缠绵:“哦,妈妈。你怎么满头的白发?”

    眉儿说:“我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里的,他离开商州了,他现在就在这片墓园。我为他而来,却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妈妈,你知道吗?他是为何而来?为何而来?”

    娇蕊无声地应着,心痛和眼泪,使她情不自禁。

    她想告诉女儿忘记那个负心的伞郎吧,也许他真是冲着阳子来的,也许他已经去过从前的小楼上一心想找回阳子,也许他是害怕看见我这个丈母娘才不敢造次。这样想着,却说不出口。

    眉儿说:“放下她吧,妈妈,且放下她吧!我不会让她去死,我要让她活着,我要让她们母女一别,再也记不住谁是母女;我要让他们父女相见,却认不出谁是父女。”

    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娇蕊放下手中的襁褓,只听“哇”地一声哭号,一丝闪电照亮黑夜,她看见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娇蕊把红纸伞罩在孩子身上。

    守墓人的小屋中亮起明灯。

    第七章 倦寻芳 4风巢倦依

    风巢这名字是将军给起的。

    那阵子,阳子整夜整宿地不睡觉,打开门,敞开窗,邀所有的风进来。那些来来去去的风便在她的小屋里轻荡着,徘徊着,流连着,掀起窗帘,掀起她的衣裙和长发。

    这个时候,将军来了,告诉她:“这是一座风巢。”

    是的,这是一座风巢,有四季的风吹过,有精美雅致的风景,守侯在这个风巢里,所有的人都是风中仙子――阳子想说,这一切我都知道,可这风巢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所思所想的只是我的孩子,她生下来才只有三个多月,可是她已经死了。

    将军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来到阳子的屋里。

    他说完了那句话,就一动不动地站定在那里,伸出手,放在她的肩头。

    阳子只觉得肩上的那双手,很厚实,很温暖,很安全,也很有力,让人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些什么东西悄悄地绽开了,消融了,舒展了,继而是淡淡的想哭的痛觉。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想说:这种厚实的温暖的安的有力的感觉,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不断绽开的不断消融的不断舒展的眼泪,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

    别过脸去,看窗外晚秋的淡淡夜色,只觉得心里有那么强烈地,那么无从掩饰的惶惑,好像在盼望着,盼望一种前缘未尽的结束或者继续,一种属于自己的殇或故事。

    听他说:“这是一座风巢,这个像风巢一样的小屋真好。”

    听他说:“昨夜梦到你,坐在你的巢穴里,额前一缕柔软的发,眼中无限哀怜,无限忧伤。”

    听他说:“夜夜站在楼下看你的窗户,满屋都是你的风,满屋都是你的味道,然而我却走不进去,大声喊你你都听不见。”

    听他说:“那是你的风巢,我在风巢的下面,我听到你整夜整夜不停地哭泣,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露出笑意。”

    最后呵,他又说:“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最先知道,我和你流一样滚烫的血,我们这么默契为什么我们只能属于别人?”

    阳子听到这些,仿佛听到某个诗人在她的耳畔朗诵新鲜出炉的诗剧。

    故事的海太沧桑,千帆过尽,已没有乘风的浪。

    阳子哭了,她已找不到谁是她?她又是谁?

    天沉下去,阳子的心沉下去。

    挪开了他搁在肩上的温热的手,去换夜行的衣裙。

    轻扫眉,重着唇,揽镜自顾,只看见镜中人发乌黑,眼如水,再也不是流不出眼泪的那个伤心人。轻启夜门,静静地走下楼梯,风迎面扑来,迈出步履才发觉脚步太响,只好脱了鞋,让粉色的赤足着地,让阴阴的夜凉渗到心底。

    真想,做一次美丽的蝉变,化做幽雅的蝶儿飞去,飞到有鹰盘旋的地方。

    突然想起来,他曾说过的,他的名字就叫鹰……对吗?

    她虽然不是含冤的胡玉蝶不是会唱戏的娇蕊,但他却也是古玉龙一样的殉情花树的男人啊!

    再也不敢揽镜自顾,不敢素衣素面清丽出尘,不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怎么看,也不像一枝残花败柳――她分明还是好人家的黄花女,不是渡过情关趟过苦海劫后余生的阳子,不是欲哭无泪的伤心人。

    手中握着满把的日子,慢慢地过。

    阳子终于习惯了在有清风的夜里缓缓出门,不开灯,大开窗,邀南来北往的风,遥遥迢迢抵落她的小屋。小屋依旧有四季不绝的风,依旧是伤心的巢寂寞的穴,却在伤心寂寞的同时,多了一份对鹰的向往。

    终于有一天,鹰来了。

    将军来了,送给阳子一对玉镯。

    阳子对自己说:让鹰留下点痕迹吧!

    于是,燃起红烛的风巢中,有了与他弹奏的柔情蜜意。

    于是,有了微醉时匍匐在他胸前的长发轻舞胡言乱语。

    他说:“我好累呵,做将军累,做父亲累,做垂死的爱情里的丈夫更累;整天都在做戏,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风巢中才能做回自己。”

    他说:“阳子真好,阳子是风情万种的蝶儿,紫蝴蝶儿!,阳子令世间的女子容颜失色,阳子羞花闭月暗香袭人呀!”

    “够了,我的鹰!够了,我的将军!”阳子轻叹,心里有晕晕的感动:“有你这番话,风巢总是你的,一屋子的温柔总是你的,夜夜不卸妆的女人总是你的。当你累了,做累了将军,做累了父亲,做累了男人和夫君,阳子总会用无尽的温存和沉默来爱你。你来风巢住吧,阳子像邀清风一样邀请你来,一天,两天,十天,半月,一生,一世,任由你。直到有一天你有了另一片天地,直到你厌倦了紫蝴蝶儿,厌倦了风巢,想飞走了,我也会守在这里,等你。我就愿意这样的,一生一世等我的鹰,等我的将军,等我的男人!”

    那一夜,将军醉了;

    那一夜,阳子醉了。

    那一夜真好。

    鹰,真好!

    第二天,将军就搬了过来。

    风巢中,鹰飞蝶舞。

    将军总是在黄昏时乘着夕阳走上楼梯,笑她躲在隐隐的帘栊后满心欢喜。

    而每个清晨,抚摸着将军清秀的脸,宽阔的背,紧闭的双唇后琢磨不透的深沉,阳子的心便隐隐做痛。每一夜都如同新婚,每一夜都抵死销魂,但是阳子知道,这个躺在自己臂弯里的男人,他是属于那个名叫钟望尘的孩子,属于娇蕊。这一刻他只是累了,他总有不累的时候。他在她的怀里歇息,醒过神去他就又是一只鹰了,风巢太小,风巢里没有他搏击的长空,而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紫蝴蝶儿,怎能伴他在风雨雷电的高天上飞?!

    终于,他听完了阳子她所有的故事。

    他抚摸着阳子的长发,半天说不出话。

    阳子一惊。

    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将军,她的鹰,她的高大伟岸的男人,他不想要她了。

    原本以为他们已被那个大大的“缘”字紧紧套住了,以为有缘就有一切。

    然而,她错了。

    风巢倦依,情缘已尽。

    阳子真想说,鹰,别走;将军,别走。

    只是心里知道啊,知道留不住他了。

    将军出门的时候,阳子从手腕上褪下那对素玉的镯子中的一个,递给他:“这只你带走吧。今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听到我戴镯的叮咚声,那实在是一种张狂,一种矫情,环佩不再叮咚。”

    将军摇头,又摇头。

    “你要忘了这一切?你不想再记起阳子了?你不再惦念紫蝴蝶儿了?”

    玉镯叮咚落地,片片碎开。

    阳子自觉冰炭相煎,心冷似雪。

    “知道我的心情么?知道我想说的话吗?”阳子咬了咬嘴唇,满嘴是血。她轻瞥满地的残玉碎片:“你看,这就是我了,今天碎在这里,再也无法拾起。”

    将军无助,张惶地愣在那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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