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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易
更新时间:2017-03-07 12:01:05
明亮秀眸的注视下,岂敢掉以轻心,透过魔种全情投入“丑神医”的身份位置,默然应道:“医家法宝,不外望、闻、问、切四字。河间王现时气足神扬,话尽时余音萦回,可知河间王深谙天人之道,得四时之胜,故可与万物沉浮于生机之门。”

    包括符太在内,人人听得一头雾水,事实上连龙鹰本人亦不大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因其目的在点醒闵玄清。

    龙鹰的魔种何等灵锐,与杨清仁目光相触,立即从他的眼神发现杨清仁多了以前没有的某种东西,换过任何人都不会注意或明白,只龙鹰晓得原因系乎闵玄清。

    两人间发生了肉体的关系。

    第一次远征塞外前,龙鹰和闵玄清在长安曾二度欢好,精擅道门阴阳调和之术的闵玄清从龙鹰的魔种处获益良多,道功急进,臻至结丹成胎的境界。道行高强的杨清仁与闵玄清结合,等于间接从龙鹰身上提取好处,故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作出于他这个级数高手来说近乎不可能的突破,看到后龙鹰按捺不住下说出这番东凑西拼的医理来。

    两人抵达杨清仁等身前,一身道服的洞玄子沉着的以他老皱磨损的声音道:“贫道洞玄子,神医是非凡人说非常话,贫僧虽感神医的话隐含至理,却似明非明,神医可否作进一步的解释,以开贫道茅塞?”

    他代表众人说出心里疑惑,其他人都听得点头,静待丑神医的回复。

    这个话圈除闵玄清、宁采霜、洞玄子等外,尚有三个派势十足的人是龙鹰不认识的。其中一人,也是三个人里最年轻,年纪不过三十岁者,令龙鹰特别留神。

    乍看此人没有独特之处,但细看下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气度,举止大方得体,目光从容,五官匀称端正,但这些都不是他惹龙鹰注目的原因,他真正令龙鹰注意到的是在其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而隐藏着深埋不露的一股巨大力量,显示出此为不可多得的高手。

    龙鹰轻描淡写地向洞玄子道:“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死生之本,逆之则伐,顺之则兴。故像河间王般的明智之士,明白阴阳顺逆之道,故能求真得真,未雨绸缪,不会如一般人那样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然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哈!鄙人是有感而发呵!最好人人像河间王那么明智,鄙人可过些悠闲的生活。”

    闵玄清看看王庭经,又看看杨清仁,轻柔地道:“太医想说的,是否河间王比我们这里任何一人更懂养生之道呢?”又不好意思地道:“道门闵玄清,见过王太医。”

    龙鹰迎接她清澄的眸神,漫不经意地道:“一般养生之道,岂能令鄙人动意,鄙人是比对上一次和今次见河间王的情况,有感而发。”

    宁采霜道:“太医愈说愈玄了。”

    龙鹰忍不住向她展露笑容,现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看得这佛门美女怔了一怔,两颊微现红霞。她动人的风韵对龙鹰生出补偿的效应,颇有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感受。不论龙鹰如何洒脱,被杨清仁这坏家伙乘虚而入,得到闵玄清,对他来说怎都是一个打击,受创颇重,现在见到风格同样独特,又摆明不会涉足男女之私,属半个出家人身份的宁采霜对自己这个丑怪的人有暧昧的反应,当然有移神之效。

    龙鹰此时已开始后悔自己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幸好符太插言道:“师父在,徒儿可否说几句话呢?”

    所有目光全落到符太处。

    第七章关系微妙

    龙鹰老气横秋地道:“说话还说话,却不可不讲礼数。本人王庭经,这是小徒符太,向诸位请安问好。”

    又压低声音道:“敝徒并非一般的徒弟,在某些方面可作鄙人的师父,加上野性难驯,说话既不懂择言,且口没遮拦。如有得罪之处,请诸位大人有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鹰爷分上,原谅则个。”

    闵玄清失声道:“鹰爷?”

    龙鹰是故意提起自己,好看闵玄清的反应。现在见到闵玄清失态,稍感快意,续下去道:“正是鹰爷,皆因小符是他兄弟,由他推荐追随鄙人习艺。”

    杨清仁瞥闵玄清一眼,闪过不悦之色,该是不满她骤闻龙鹰之名而来的反应,旋即堆起笑容道:“神医和符兄奇师妙徒,是为宫廷佳话,神医的事先声明更是妙不可言。但在听符兄的高见前,请容清仁为两位引见来自西都的三位贵客。”

    龙鹰心中大乐,因终从杨清仁这个武功修养似属无懈可击的人身上寻到破绽,就是杨清仁仍甩不掉嫉妒之心,此或源于心胸的狭窄,更大可能是基于男性对女性强烈的占有欲,亦是不想受到任何羁绊的闵玄清一向鄙视的男性心态。现在闵玄清已成了杨清仁和自己的首个“战场”,表面看自己是落在难以平反的绝对下风,也因着杨清仁这个破绽弱点,他龙鹰并非一败涂地。

    三人中年纪最大,约四十五、六岁,一身文士打扮,体型瘦削的中年男子微笑道:“京兆季承恩,仰慕神医之名久矣,今日有幸得见,承恩心中非常欢喜。”接着转向符太道:“鹰爷名震中外,承恩虽与他缘悭一面,未能向他请益,可是今天能遇上符兄,是承恩的荣幸,也是承恩的福缘。”

    他说话大方得体,透出世家子弟的书香,但龙鹰可肯定符太在心里大骂他虚伪,说的话与心所想的是两回事。

    符太算是给足龙鹰面子,略一颔首示意还礼,架子比他师父大多了。幸好众人已被“龙鹰兄弟”的名堂震慑,不以为异。

    洞玄子微笑道:“京兆季家名相、猛将辈出,乃京兆首屈一指的望族。”

    龙鹰暗忖如果京兆季家确是出将入相,因何自己却未听过有哪个猛将、名相是姓季的,可知洞玄子纯属为季承恩吹嘘。但话说回来,像洞玄子般的人物是不会乱拍马屁,这个季承恩肯定至少在某方面是个有影响力的人。

    站在季承恩左边的大汉道:“长安宇文愚,见过王太医和符兄弟。”

    三人里数他的衣饰最华丽讲究,穿得很体面,却不会予人盛气凌人或铜臭的感觉,有种世家子弟的悠闲味道,可是却浑身透劲,这种强大的劲儿可从他的肩膀、脖颈以及粗大壮实的手掌和指头看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糅集于一身,登即使人有不敢小觑他的感觉,晓得他如与人动手,必采放手强攻的战略。

    不论季承恩或宇文愚,均以家族所处地域先行,从而见到高门子弟以家族自恃,宇文愚更不称西都而亮出西都的旧名“长安”,正代表着高门大族对往昔的缅怀。

    武曌登位后,为巩固皇位,尽量起用世家大族外的人,不遗余力地压抑高门大族,打破了自东汉以来成垄断局面的门阀制度。不过李显重登太子之位,高门世族又再有死灰复燃之势。

    龙鹰问道:“不知宇文兄和宇文破兄是否同族的人呢?”

    宇文愚微笑道:“小破正是在下堂弟。”

    接着向龙鹰师徒引介最令龙鹰注目的年轻高手道:“乾舜来自凤翔,乃新一辈名动关中的人物,今次特地到神都来是想向鹰爷讨教,岂知鹰爷长留高原上,令他非常失望。”

    等得非常不耐烦的符太冷冷道:“那就改为向我讨教便成。”

    众皆愕然。

    符太已不止口没遮拦又或不善择言,而是惹是生非。

    乾舜笑了,他的笑容有种发自真心的味儿,使人舒服,先向符太抱拳为礼,从容道:“符太兄误会了,在下是真心想得鹰爷指点,怎敢有丝毫争锋之意?”

    龙鹰暗骂符太,这小子完全不理会缓急轻重,不懂集中力量对付杨清仁,凭一己好恶四处树敌,可怜自己须不住为他修补破漏,忙打圆场道:“乾兄勿要理他,不知季兄、宇文兄和乾兄今趟联袂到神都来,赶及国宴,会是事有凑巧,还是有其他原因?”

    季承恩恃老卖老,代表答道:“我们因贪舒适走水路,故此神都成为途经之地,最终的目的地是飞马牧场。”

    杨清仁插言道:“随三位来神都的贵客尚有代表关中各望族的百多人,都是为去参加飞马节。神医听过此一江湖盛事吗?”

    此子心知肚明符太想说的话必是冲着他而来,不会有什么好说话,故意岔远,只要拖延到女帝和主宾驾临,便可过关。

    宁采霜轻描淡写地道:“此为闲话,采霜却想先听符兄有何不吐不快之言。”

    龙鹰听得心中一动,向有半个出家人身份的佛门美女瞧去,宁采霜故意避开目光,感觉微妙。

    符太定睛注视杨清仁,双目异芒烁烁,语调平静无波地道:“本人想告诉河间王,我对河间王有似曾相识之感。”

    龙鹰暗松一口气,符太可说非常克制,不说“老子今天见过你,还交过手”,而是含含糊糊的道来,让大家留有转圜余地,否则一个厉言直斥,一个矢口否认,事情将不知如何了局。

    符太当然不是为龙鹰着想,而是为他自己着想,明言怀疑杨清仁,逼杨清仁对他动杀机。而除去符太之法,绝不可能在神都这个地方单凭武力办得到,只好顺水推舟的出动柔夫人,于是这小子可得其所哉。

    龙鹰心想符太肯动脑筋时,即使杨清仁全神戒备,也要中招,且被符太莽撞粗疏的高姿态算倒,事实上在某些方面,符太比任何人更奸狡,不理会是非善恶。

    杨清仁尚未有亲自回应的机会,闵玄清轻柔婉转地道:“符兄该是有灵应的人,太医和符兄来前,‘似曾相识’正是我们在讨论的话题,缘于乾舜兄踏足观风殿的一刻,竟有曾经来过的怪异滋味,而事实上过去乾兄从未来过神都。”

    乾舜有感而发地道:“或许是在梦里见过此殿。”

    宁采霜淡然道:“梦由心生,心却从何而来呢?”

    杨清仁微笑道:“此类‘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多人都曾经有过,可知是广泛普遍的现象。宁夫人是佛门弟子,远比我们深悉轮回转世之说,可否由此得到解谜的线索呢?”

    龙鹰暗叹一口气,以闵玄清超然于人事的一贯作风,肯主动为杨清仁化解,显然正深陷杨清仁的情网,不该动情却动了真情。杨清仁亦是厉害,来个“顺手牵羊”,借闵玄清的话将话题扯得更远。

    宁采霜似漫不经意地道:“采霜却在想或许符兄真的曾遇上过河间王呵!”

    众人再次发怔。

    “砰砰砰砰!”

    鞭炮声起。

    大周天子和奚国之主驾到。

    ※※※

    在胖公公安排下,龙鹰和符太分别由两位小公公引领入席,两人坐席的位置一前一后,相隔甚远,使龙鹰偷听符太和柔夫人说话的心愿落空。

    忽然间,殿堂变成了另一个天地,全体跪伏席后,恭迎圣驾,静至落针可闻,再难以想象刚才闹哄哄的场面。

    布于殿堂入口两边的仪仗乐队,吹奏着悠扬悦耳、充满欢乐气氛的迎宾曲。

    由于龙鹰坐的是最前面的主席,七、八席仍在虚位以待,龙鹰变得孤伶伶的,惹人触目,情况如上次款待横空牧野国宴的历史重演,无独有偶。

    在荣公公大声唱喏下,大周圣神皇帝武曌轻搭胖公公的左肘,昂然进入,李智机落后半步,随她踏足殿堂。两人身后的是李显和韦妃,奚族两大酋头达天、赫根拿,然后轮到张氏兄弟两个男妃和姿娜、泰娅等奚族美女,还有太平公主。李显的儿女只有长子李重俊和李裹儿,妲玛则不在队伍里。

    偷眼看着武曌和胖公公这对宫廷内的无敌组合,神采飞扬地朝摆置殿端的两个主席走去,龙鹰感慨万千。

    眼前正是中土政局的一个缩影,外则诸夷除突厥外均重投大周的怀抱,显出臣服之意;内则武氏子弟被大唐宗室取代,而武曌的皇权仍是稳如泰山。

    如果龙鹰是首次见到女帝,怎也不肯相信她是年近七十的人,横看竖看都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其艳丽的龙容,带着威仪天下的独特气质,只凭外型风采,已足以压得大臣名将们服服帖帖,何况谁不晓得她手段厉害,英明果断。

    一天她坐在皇帝的龙座上,又有胖公公为辅,她的皇权绝不可能被动摇。

    龙鹰感应到万仞雨了,他该是随队伍来观风殿,却没有混在队伍里入殿,溜出来在席后俯身弓背的朝龙鹰的一席“潜”过来,显然不想沾武曌被人跪迎的光。

    龙鹰登时心生疑惑。

    据胖公公所言,万仞雨不是和达天就是与赫根拿同席,那好该选对面另一边的席后往殿前的主宾席摸去。唯一解释是他有重要的话和自己说。

    “平身!”

    众人全体起立时,万仞雨加速抢在太平之前来到龙鹰身边,束音成线在他耳边道:“大大喜讯,仙子合指一算,晓得你回来了,着你到老地方去找她。”

    说毕趁主宾贵胄纷纷入席的混乱当儿,横越殿堂,望赫根拿和达天走去。

    龙鹰的三魂七魄却全飞上了大殿的半空,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只有“仙子”两字。到太平公主仪态万千的来到右边,熟悉的香气涌入鼻端,方惊觉过来。

    女帝一脸欢容的先招呼李智机和一众主宾坐下,然后入席。

    胖公公以独特的声腔语调高唱道:“赐坐!”

    龙鹰甫坐下,太平已靠近过来,轻轻道:“万仞雨刚才和神医说什么呢?”

    际此三魂不齐、七魄未整的一刻,龙鹰差些儿无辞以对,且暗吃一惊,因很难解释这种只会出现在老朋友间的事,为何却会出现在他“丑神医”和“天下第一刀手”这双新相识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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