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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卷 第六十四章 坚定

作者:贰零肆柒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8:00
    北京对西域铁路的压力很快就通过电报传到兰州,见盛宣怀在电报里的语气那么急切,詹天佑看完电报过年的心思消散的无影无踪。“西域铁路事关国家之安全,西域铁路之修筑速度事关民族之运脉。”这两句话实在是太沉重了。而运部要求工程总指挥部评估八年修通整条铁路的建议,则让他沉思不语。

    看着詹天佑读罢电报便神色大变,他的搭档邝景扬见状问道:“眷城,京城有何事?”

    “啊…”詹天佑愣了一下,他苦笑道:“盛大人来电,估计是总理又催促铁路之事了。俄军占我国土,铁路不通,大军无法作战,哎…,这路啊!!”

    “地势太复杂,标准又高的出奇,更离奇的是路线还是钦定的,这怎么能快的了。”邝景扬也是留美幼童出身,和詹天佑几乎搭档一生。

    “路线我坐飞艇看过了,确是最为合理的,以之前修山西铁路还有侯马铁路的经验看,选线从经济性来说并无太大问题。不过……”詹天佑这段时间以来就发现上面给定的路线都是最优路线,但最优路线却往往不是修筑最快的路线。

    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伊吾(哈密)到轮台(乌鲁木齐)的选线,以詹天佑的初测,伊吾到轮台可有两个方案,一为天山南线,一为天山北线。南线经过了墩、鄯善、吐鲁番、达坂城最终到达轮台,线路长为五百七十四公里;而北线方案,则经木垒河、奇台、吉木萨尔抵达轮台,路线全长六百二十四公里。

    北线的气候地质情况好,矿产、水源都丰富,但路线比南线多了五十公里,拔起高度增大,投资将多两百万两,同时北线地理位置偏僻,人口少。经济效益低,最重要的是西域铁路规划中是有南线的,即南域铁路,如果选择北线。那势必又增加了铁路向南延伸的长度,这对于整个西域铁路网的经济运行是极为不利的。

    以上是以经济效益来考虑的,但如果为求修筑速度,那就一定选择北线。南线虽然有那么多好处,可南线要经过百里风区和三十里风口。同时沿途缺少水源,不能全线展开施工,这段线路的铺筑将会极为艰难,特别是铁路要经过三百一十公里的戈壁和丘陵地带,修筑难度大、土方量大,最后是翻越天山那一段,线路地势极为险峻,十二座隧道总延长为四千四百五十五点六米,洞头最深路堑最深处为二十三点九米,最低处为四点七米。最少要两年才能凿通。

    南北两线的不同选择将使工程最少拖后一年半,除了这段线路,玉门到伊吾的路线、轮台出国境的路线都有类似的情况。可以说,这个不知名的路线勘测队并不是从战时的角度选择线路的,而是以和平时期为背景,以经济效率为标准选择路线,这和当下的情况是不切合的。不过也不能责怪前人,以前的人又怎能知道现在中俄在西域交战、前线万分火急呢?

    詹天佑左思右想,忽然站起身对邝景扬道:“不行,我得出去一段时间。”

    “你去啊?”邝景扬放下手中的文件。之前两个人正在讨论乌鞘岭隧道施工情况的,“没两天就过年了,雪又那么大,你出去干什么?”

    “这里还是交给你了。”詹天佑说完就拿外套怎么出门。却被邝景扬拦了下来,他道:“乌鞘岭隧道怎么办?”

    “乌鞘岭隧道你看着办。”詹天佑一边说一边穿好了衣服,“要想将路早些修通,那就要更换既定路线,这样便能省出好几年的时间,但经济效益却受损了。一条铁路要运行几十年上百年。一旦修好,那就再难更改,到底是要快还是要省,这事情只能总理能定夺。”

    “你要去京城?”邝景扬明白了詹天佑的意思,他反问道:“可另外的路线也只是初步勘测了,并没有具体的数字啊。”

    “但那条路我几来几回走了好遍,即便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边施工边勘测,这是细节问题,方向才是大问题。”詹天佑说着便出去了,挡风的棉被一掀,屋子里只剩下邝景扬一人。他回想詹天佑说的话半天,也穿起外套掀开棉被往施工现场而去,那里是西域铁路的重难点工程:乌鞘岭越岭工程。

    即便有飞艇,詹天佑人到京城的时候,也已是年后初一。他本以为杨锐要在次日才见他,不想他一下飞艇,总理府的马车就来接了。

    温怒如春的银安殿内,又老了一岁的杨锐神情并不是太好,就在昨天晚上,新加坡因为驻守的英国陆军西调,剩下的那些印度白民兵听说奥斯曼和英国已互相宣战,奥斯曼是白民心中的圣地,即将调往香港的他们似乎是听说自己要调往中东去和奥斯曼军队作战,虔诚的教徒们立即发生了叛乱。他们占领了亚历山大兵营,还放出了德国巡洋舰埃姆登号的部分被俘人员,最后拥进了新加坡城。虽然他们杀的大多是欧洲人,可城内住的主要居民是华人,现在城内只有少数警察和一些欧洲侨民,叛乱部队却有近千人,整个城都被他们占领了。

    印度白民不把华人当人看,英国人也不把华人当人看,双方相斗,那结果肯定是殃及池鱼。是以昨天半夜收到驻新加坡领事、当地华侨商会的紧急求救电报后,杨锐立即命令南洋舰队全速前往新加坡,可南洋舰队都是些老旧炮艇,不但速度十节不到,沿途还要加煤加水,真要到新加坡,那黄花菜都凉了。犹豫了许久,杨锐终于让神武号从台湾出发,快速前往新加坡。至于航空母舰的保密问题,也只能不放飞飞机了,权当它是高速运输舰。

    “总理,对西域铁路天佑有一个想法……”詹天佑不知道杨锐身坐北京,心飘万南海,只是把一路上想好的话说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人是很讨厌客套的,所以一来就开门见山。

    “说吧。”杨锐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和声和气。对于干实事的人,他都是客气的。

    “西域铁路事关国家安危。现在是集全国之力,不惜工本修筑,只求铁路能尽早通车。但速度和成本之间还有诸多考量,天佑无法权衡。只能是进京汇报,请总理定夺。”詹天佑道,他说完见杨锐只是稽首,又道:“就是铁路是要一味求快,还是要兼顾修成之后的运营效益。如果只是一味求快,那玉门之后的路线都要更换。”

    “玉门之后的路线都要更换?”杨锐不解道。“那你说吧,玉门之后重新选线,速度能提到多块,神武几年可通车吗?还有一个,坏处是什么?”

    “玉门之后从新选线,神武九年一定可通,甚至还能提前到神武八年。”詹天佑道。他在路上已经反复讲以前的资料看过了,对此胸有成竹。“坏处就是有些地段将要延长,而且不少路段都了无人烟。不能将沿路的城市全部连起来。铁路修成后,运营成本,经济效益将大大受损。”

    “哦,那这个不必要担心。”杨锐心顿时放了下来,“这铁路本身就是复线设计,现在单线走的地方是无人烟的地方,那复线修的时候,可以绕回来吗。反正这两条铁路都是通西域。”

    “这……”詹天佑本以为复线是长远规划,可听杨锐的客气却好像不是长远的事情。

    “铁路预算三亿五千万,不就是打算修复线的吗。”杨锐道。“我们离西域远。可俄国人呢,不但有一条外里海铁路,一条中亚大铁路,前段时间还在修土西铁路。这就是三条铁路了。我们一条铁路是不够的,最少要有两条铁路,还要重载,才能支撑中亚…西域的边防。西域左宗棠公平叛不到四十年,当时的人年轻的都还活着,那些白民们又蠢蠢欲动。不修两条铁路镇着,我不安心。”

    无法船运,铁路就是唯一选择。为了增加西域铁路的运力,从西安开始,整条铁路的轴重高达五万磅,近二十三吨。本来杨锐是想要轴重二十五吨的,可那实在是太过惊人,须知现在国内的铁路建造标准轴重只有三万五千磅,合十五点八吨,且各国的铁路除了特殊路段,轴重都只有三万五千磅。

    在詹天佑看来,轴重三万五千磅已经足够了,两轴车为三十吨,减去木制车厢的重量,可装二十多吨货物,如果改为四轴车,那可承受六十吨重量,即便是钢铁车厢,其载重也可到四十五吨。这一定能放下两个二十吨的集装箱。可杨锐的想法却不止于此,他不但要一个货车能塞下两个二十吨的集装箱,还要再将两个集装箱放到车顶垒起来。四个集装箱就有八十吨,再加上车厢的重量,这就是九十五吨了。

    六轴车造价太贵不可取,只能是四轴货车,这就需要单轴承重达到二十五吨。詹天佑直言二十五吨做不到,最高只能做到二十三吨,杨锐闻言只好作罢。后面经总后反复计算,认为既然是集装箱运输,那可以不要全封闭车厢,平板车厢即可,这样整车重量能控制在九十二吨以内;至于以后运超过四十吨的重性坦克,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远高于普通铁路的轴重,全线装备四轴车厢,甚至还要修复线。詹天佑不知道‘变态’这个词,但心中却在念着‘过甚’二字。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了一个题外问题,道:“总理,我们在边境真要和俄军百万人相争么?”

    “西域虽远,可也是我中华之地。此地物产丰富,又是古丝绸之路的要道,我们必定要守住这条通往西亚的要道,这事关中华数百年国运。”杨锐很是正色。“眷城啊,你能不能这样想,要是以后铁路的速度能达到四百公里每小时,那丝绸之路是不是比海运有价值?”

    “四百公里?!”詹天佑大惊,就他所知,法国最快的试验铁路也只有两百多公里,四百公里那只是传说。“总理,以天佑所知,四百公里的机车暂时还没有吧。”

    “总有一天会有的。”杨锐道。“一旦铁路运输速度因为技术的发展而暴增,那么海运的重要性就要下降。我国啊,海运、海军都起步晚,等我们放眼看世界的时候,世界各大洋的海运节点都被列强占领了。我们要和列强争海权根本就是力不从心。既然海权不好争,那就争陆权吧。陆权是什么?陆权就是铁路。

    现在俄国参与欧战,以他的糟糕的军力还有国内现状,强打下去九成九会崩溃。为什么西域铁路的修筑速度事关民族运脉。就是因为沙皇一旦崩溃,那我们就可以乘乱占领整个土耳其斯坦地区,把我国的实力扩张到波斯边界以及里海。

    知道为什么要你研究中亚铁路了吗?研究它是为了破坏它,俄国人铁路一毁,将俄国的势力从中亚驱逐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不过西伯利亚铁路被我们砍断。中亚再被我们控制,等俄国内乱平息后,他们必定是会全力反攻的。西域铁路一定要在俄国人反攻前彻底修通,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会丧失,你我都是千古罪人。”

    詹天佑之前就怀疑总理要求快速修通的意思不是那么简单,看着总参送来的俄国中亚铁路资料也在怀疑国内是不是要出兵国外,现在听闻总理交底,他激动的同时又是感激,国家民族之百年大计,他一个工程师能参与其中。整个身子顿时都要飘起来。

    “为什么要催你快修的原因知道了?”杨锐看着他,见他郑重的点头又道:“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你知道便可,其他人就算了。你还是说说铁路的事情吧,如果从玉门西面的路段重新选线,那工期可以缩短多少?另外玉门关东面的这些一千多公里怎么办,现在已修了两年了,改线是不成了吧?”

    “玉门以东的这一千四百多公里,关键还在于宝鸡天水段和乌鞘岭段。”说到具体的工程,詹天佑又从激动中回复工程师的清明。“现在这一千四百多公里是所有路段都在修,宝鸡天水段明年年初就要通车了;乌鞘岭那边是去年七月开始施工的,该地山峦起伏、河谷连绵,铁路要五跨大清河。两跨龙沟河,在四十七公里内有七座共计两千六百四五米隧道,十四座总长七百一十七米的桥梁,六百多万石土方,施工难度很大,不过以现在的进度。将在明年年中修通。

    到那时候从西安到兰州,再到玉门关,这一千四百多公里剩下的工作就是铺轨,我们现在不用人工铺轨,是用新购进的简易铺轨机,试验的情况是每日最快可铺轨五点一四公里,远超人工铺轨日进二点四公里的平均速度,一千四百多公里一年可铺完,比原先大约节省了一年时间,铁路神武五年年中可通玉门。

    到了玉门,如果不走天山之南,走天山之北,就避开难以施工的缺水戈壁滩和百余里风区,也不要修天山隧道群,应该不超过两年即可修到轮台,比原来大约节省二十个月;至于从轮台到中亚铁路,重新选线的话,可节省一百九十一公里,最重要的是避开了两百多公里的山区,也不要修四十四座总延长为两万五千一百多米的隧道。我们只要在平地里修四百七十四公里铁路到国境,再跨越国境修六十公里连上俄国人现在修了一小半的土西铁路南端即可,如果没有战乱,一年时间足够了,这段要比原来节省一年半的时间。”

    杨锐一直在用心记着詹天佑说的时间,铁路通到玉门关是神武五年中,修到轮台是神武七年,连通中亚铁路网是神武八年中,总共算起来是六年时间,一共省了四年。到轮台是神武七年年中,那时候正好是俄国内战,神武八年,苏联红军应该击溃了各路干涉军,可以抽掉兵力南下中亚了。

    决战的时间是能赶上,不过沙皇退位、十月革命是赶不上了。这个时候火车连轮台都没有到,只能是靠两三个师攻入中亚。但想到中亚驻守的那五六万俄军,杨锐又想是不是应该放出烟雾弹,让沙皇在倒台前一年将中亚的部队抽走……

    总理凝神沉思,詹天佑还没说完的那些还堵在心里,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正想开口,杨锐却道:“眷城,能不能再快一些?”

    “总理,这已经很是最快了。”詹天佑大失惊色,他本以为提前这么多时间总理该满意了。不想依然不满足。“玉门关以东河流众多,且整条线大多路段又要求坡度小于百分之六,只有乌鞘岭等险要地段才放松到百分之十二,五千多万土方量。能修这么快,还是得益于推土机、挖掘机、重型运输卡车的使用。如果神武八年修完铁路,那还要……”

    詹天佑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道:“总理,工程上还要添置一千辆卡车。还有一百辆推土机和挖掘机,不然土方量难以完成。”

    没想到詹天佑还有这一出,杨锐笑道:“那要是再给你多一倍的重载卡车和推土机呢,是不是能提前一年完工?”

    “这……”詹天佑也没想到总理会加码,他道:“我就担心没有那么多柴油运上来。现在有一小半的卡车不是在运土方,而是在运柴油,特别是乌鞘岭以西的一些路段,为了省油,用的都是以前的老式蒸汽推土机。”

    “那就在多给二百辆卡车运油。”杨锐加码道。“玉门老君庙是有石油的,现在那里也在建设。大概明年年初,就可以供油了。”

    “总理,通化厂有这么多卡车吗?”柴油既然无忧,那就担心是否有这么多车辆了。

    “现在通化厂每天都加班。卡车呢,轻型的买了几百辆,但重型的卖出去的少,只要给他们订单,那他们不可能不造。”杨锐道。他说的爽快,但心里却是肉疼,这两千二百辆卡车砸下去。一万多两一辆,加上两百辆推土机挖掘机,三千多万又没了。

    “眷城啊,东西我是给了。你那边也要卖点力吧。”杨锐再道。“举国之力,不计成本,不计效益,全国全军又都支持你们,卡车加上现在两千两百辆,总共怕有三千辆了吧。你说有五千多万吨土方。那每辆卡车也不到两万方啊。一趟拉七方,一天跑五趟,这一年就有一万方了,我看啊,全世界都再难找到这样的筑路队了。”

    “总理,我竭尽所能吧。”詹天佑是见过世面的,修路挖土运土不用人,也就西域铁路有这么个待遇,其他即便是山西铁路也没有这么多大型机械。

    “不是竭尽所能,是一定要办到!西域铁路一天修不好,我就一天睡不着觉。一万年太久,之争朝夕。你必须在神武六年把铁路修过轮台,至于是不是到国境我不管,但离国境线越近越好。”杨锐忽然严厉起来,如同实质的目光看的詹天佑只往下低头。

    “总理,我,我一定在神武六年把铁路修过轮台!”詹天佑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那就好。”杨锐见他答应,语气也和蔼起来,宽声道:“眷城啊,不是我逼你,是时间、是整个国家在逼我,我才不得不逼你们这些干实事的人。修路修太快了,总会有代价,更会有牺牲,但这些代价和牺牲,相对于时机来说微不足道。

    一个人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天生,还要努力,更要有机会。人且如此,国家亦然,把握不住这个数百年难遇的机会,那我中华海上出不去,陆上也出不去,只能是东亚强国,而不是世界强国。东亚强国再怎么强,也偏安一方,较真的说还是被欺负的命,要想翻身那不知道要过几百年。但如果铁路通到了中亚,我们又控制了中亚,那以后的世界格局就不一样了,国家民族的运数也不一样了。现在,就看你,就看你领导下的工程队了。”

    杨锐话说的沉重,待见詹天佑动容,他再拿出一封五彩圣旨,道:“只要是修路牺牲的,都是烈士,可入太庙永享香火;致残的,国家养一辈子,你去告诉大家吧。”

    “是!”听总理把大家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詹天佑豁然站起身整理仪容,庄严肃穆的接过圣旨,恭敬的鞠躬后,便无比坚定的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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