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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白衣天下 363 逐鹿正当时

作者:月关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6:35
    坐皇帝掸了掸衣袖,权顷朝野的站皇帝刘瑾就垮了。  但是肃清刘瑾余党的事,却旷日持久。  依附刘瑾的官员不在少数,但是许多人的目的不过是随波逐流,攀上棵大树好做官,虽然依附权阿、拍马奉迎,可是本身并无大恶。  而且这些官员又各有关系、各有牵扯,总不成全都一网打尽了。

    官场没有绝对的泾渭,也没有绝对的是非。

    厘清官员忠**的责任交给了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三大学士和戴义、苗逵、张永三位除**得力的内宦。  文武百官忐忑不安,每日瞩目的,皆是六人议事的武英殿。  每天,随着从那里传出的消息,都有人罢职、有人升官、有人入狱,自然也有早已罢官的人传下旨意官复原职。

    京城逐利之战不见硝烟却日渐紧张,青州霸州暴*与此同时也开展的如火如荼。  霸州响马盗已拥兵上万,许泰奉命节制了周围府道共计六万大军围剿。

    山东巡抚也在组织全省官兵对抗太行盗,每日报往京师的消息川流不息,可是常常前一道消息报告某城失守,下一条消息便是城已夺回,响马盗四处流窜,根本无心亦或无力占据一城一地,所以看起来似乎只是流盗,产生不了什么大威胁。

    对朝中百官来说,界定刘瑾阉党的工作一日不结束,朝廷势力一日不重新洗牌摆布完毕,也无心关注区区两股‘胸无大志’的响马盗。  这些官员倒也不是人人视利。  或者没有长远地眼光,只是要么不在其位说不上话,要么身在局中难以自已。

    比如李东阳,他虽然感觉到这一次的响马造反似乎危害不小,可是要剿匪就要派兵、就要征役、就要粮秣,就要各个衙门运作起来,现在官员们都在关心个人前程。  如何能静下心来去做这种事?所以他们只能争取尽快解决刘瑾一案,论功行赏。  奖罚分明,把政局稳定下来。

    这一来内廷、外廷空缺出来的许多重要岗位可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了,不但朝中百官的安排颇费思量,就是内廷悬空的司礼监首领职务,也令他们想破了脑袋。

    随着阉党的处分和低级官僚地安排,需要处理的官员品秩越来越高,武英殿内地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一向同进同退的李东阳、杨廷和也开始发生分岐。  而戴义、苗逵、张永三位内宦更是各怀心思,常常一天计议下来,话题从开始绕开去,最后又绕到仍毫无结果。

    李东阳为此心急如焚,而此时杨凌在家里坐拥娇妻美妾、稚儿也日渐可爱,但是心中却更是急的火上房了。  他捧着脑袋认真想了很久,正德一朝能记起的的事除了‘游龙戏凤’,就只有宁王造反。

    那只凤。  现在就在他的家里,每日和他抢着抱儿子,再不然就和玉儿、雪儿踏春寻芳,安逸的很。  宁王那里,他也派了人手关注,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动。

    霸州和青州地民变。  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有谱。  在他想来,或许历史上这伙人并未成什么气候,应该只是一场小小的叛乱,朝廷要剿抚,应该并不难。  要不然怎么毫无印象呢,

    不过现在由于自已的加入,历史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谁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更令人担心的是,他现在已经确切的知道。  红娘子崔莺儿就在青州。  目前驻扎在唐赛儿寨,是叛军首领之一。

    他的女人里。  只有红娘子原本不该和他有任何交集,却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关系,这个女人和成绮韵一文一武,本来是最有能力掌握自已命运地强者,其强大绝不让须眉,却命运多舛,在男人的世界上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崔莺儿的这种种遭遇,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在杨凌的心中,对她总觉得有一份愧疚和怜惜。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孤注一掷,竟然真的做了一件捅破天地大事,那是造反啊!

    一想至此,杨凌就恨的咬牙:这匹舛傲不驯的野马,早晚要让她尝尝杨氏家法的厉害,不打的她臀丘红肿下不了炕,我就不姓杨!

    发完了狠,杨凌就只有发愁了:这样大的祸事,要如何平息叛乱?又如何保得她这个匪首无事?

    派出探听消息的探子效率极其低下,在兵荒马乱、难民如流、兵匪攻战不休的战区,派出的探子保证自已的性命都成困难,更别提向什么人、能打听到什么有用地情报了。

    没有现代通讯设备,得到了情报也难得能够送出来,可能辗转多时,好不容易把情报送出来,敌人早在千里之外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太行群盗和霸州响马地军情,探子更是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这些强盗不但来去如风、瞬息千里,而且就连他们自已也是漫无目的,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无论是攻向哪里、撤向哪里,完全是临时起意,让人无从猜测。

    这样一来,杨凌得到地消息也是支离破碎、毫无价值,只能知道他们攻过哪里,在哪里驻扎过,以及人马的增减和对当地的破坏,听到两股造反者所犯下的滔天罪孽,杨凌暗暗心忧:“红娘子呀红娘子,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一已私仇,做出伤天害理的罪孽呀,否则,纵然我饶你,天也不饶你”。

    杨凌坐在家里干着急,武英殿上的内三外三六位老哥也陷入了僵局。  尽管**佞已除,杨凌已决意放开手脚做一个闲散国公,并逐步把手中暗藏的权力转化为完全地商业组织。  不再插手政事。

    李东阳出于朝廷体制的长远打算,也不愿意再出现一个权柄通天的朝外之臣来左右朝政,可是面对这种僵局,也不得不借助外力来打破,主动登门拜访来了。

    朝中的事杨凌并非不知道,有老焦芳直接参预中枢,又有吏科给事中杨慎这个耳报神。  朝廷官员升迁调动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  不过他知道的只是表象。  这些人拿不上台盘的一些理由,彼此产生矛盾的症结,就非他所知了。

    杨凌心牵青州战局,对于朝中地扯皮也已觉的忍无可忍了,所以立即欣然出迎,将他接进府来。

    二人在书房刚刚落坐,李东阳也不寒喧客套。  立即开门见山地道:“威国公,老夫冒昧登门,实是出于无奈,朝中划分阉党、安抚百官之事实在是不能再拖啦..........”。

    杨凌愁眉苦脸地道:“是呀,李大人,?霸州、青州民变越闹越凶,愚意以为,这才是头等大事。  朝中怎么还在对官员奖罚安排喋喋不休?”

    李东阳一摊手道:“老夫来求见国公,正是与此有关,朝中事不能快刀斩乱麻地尽快解决,何以集中力量剿灭叛乱?”

    杨凌目光微凝,问道:“冒昧请问大学士,尚有何事难决?”

    李东阳轻轻叹了口气。  说道:“难决之事,不过是一个权字罢了。  现如今对于司礼太监和吏部尚书地人选,内阁和三位内臣分岐甚大。  这两个位置,重要无比,若所任非人,恐贻患无穷。  可是,武英殿内议了多日,始终拿不得主意。  威国公是国之重臣,素受皇上信任,迫不得已。  老夫只有冒昧登门求助了”。

    杨凌微微点点头。  若有所思地道:“大学士可有合适人选?”

    李东阳道:“老夫瞩意两人,一是王华、一是杨一清”。

    杨凌沉吟片刻道:“这两人都当得。  既取舍不下,那便举荐上去,由皇上定夺如何?”

    李东阳苦笑道:“正是皇上拿捏不定,老夫才来求见国公”。

    杨凌疑道:“有何取舍不下?”

    李东阳捻须道:“老夫欲用王华居吏部尚书位,并入阁拜大学士,以大学士兼部首,杨大学士予以反对。  我便举杨一清任吏部尚书,杨大学士还是反对,我两人各执一词,皇上经刘瑾一案,对朝政也审慎起来,这是好事,不过这一来皇上也不敢轻易决断,以至提议几度夭折,始终难以通过。  ”

    杨凌目光一闪,问道:“这两位何以一位以大学士兼尚书职、一位只担任吏部尚书?内中可是有什么说法?”

    李东阳呵呵一笑道:“自然有所不同。  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亦是百官之首,可以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  六部尚书之中,按照官制只有吏部尚书路遇大学士时不必让道,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马文升马大人在的时候,虽非内阁,却能领袖群伦。  自然,刘瑾乱政时内阁都成了摆设,张彩的吏部全然成了刘瑾的犬马,那又另当别论

    王华学士谦谦君子,毕生奉行中庸之道,行事不露锋芒。  他的文才品性自是极好的,但是这样的脾性,每遇大事,若有权柄相同者争执,常不能坚持已见,容易为人左右,或者折衷求稳,这是王尚书地短处。  我举他入阁兼部,两权归一,便成内阁首辅,位高权重,自可弥补这个缺点”。

    杨凌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震:“李东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是内阁首辅,却要扶持王华上位..........,他要退隐了?还有,杨廷和入阁,本是自已当初与他妥协的结果,他若要退隐,理当扶持杨廷和当首辅才是,可他如此苦心作为,扶王华上位,那是为的什么?为了牵制、制衡杨廷和不成?”

    杨凌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肃然起来,两眼也放出了敏锐的精光。  李东阳见他如此神态,对他敏感的政治触觉也十分欣赏,不觉微微点头,继续说道:“王华本是礼部尚书。  由礼部迁吏部,兼主内阁也说的过去。  至于杨一清,本是兵部左侍郎,若立即身兼两职,未免令人侧目。

    而且,杨一清精明强干,秉性刚烈。  且在军中威望甚隆,纵不入阁。  也足以发挥,倒不必兼任大学士了。  ”

    杨凌微微蹙起眉,不安地道:“李大人之意..........莫非你要..........你要..........?”

    李东阳畅然一笑,接口道:“不错,**佞已去,老夫也没有甚么牵挂了。  皇上日渐长大,朝中现在也平稳下来。  老夫也该回乡养老了。  今年正月回了趟家,真地是感触良多,往返奔波一趟下来,老夫觉得身体越来越差,已经不堪使用了,该退下来的时候,还是急流勇退地好”。

    杨凌瞧见李东阳落寞感慨的神情,不觉为之动容。  心念一转之下,他便已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  李东阳是文坛领袖,素有清誉,又久在内阁,威望之隆,无以伦比。

    “李公谋、刘公断。  谢公尤侃侃”,弘治朝的三驾马车啊。  可是刘健、谢迁相继罢黜后,李东阳却委曲求全,独留朝中,仅这一件事,就早被许多节烈的士林中人唾弃不已,骂他恋栈权位,不知羞耻。

    刘瑾专权后,为了尽可能地保证朝政得以施行,不因刘瑾而败坏到不堪收拾。  他不得不和刘瑾保持较好地个人关系。  甚至做些讨好、谄媚权阉地事,这等行为更为许多视节气高于性命的士林中人诟辱。

    天地君亲师。  师者地位如父母,可是他的学生甚至为此写信,宣布与李东阳断绝师生关系,不愿因为他的‘丑行’玷污了自已的名声。  被昔日的同道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这位老人忍受了多少屈辱?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含羞忍诟,顾全大局,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官做到李东阳这个位置,已是位极人臣,这位老人还有何求呢?权阉受诛,他也是除**地大功臣之人,本该受到褒奖重用,可他偏要在这时候请辞还乡,以一介布衣的实际行动向天下人坦白自已地胸怀。

    杨凌触及李东阳坚定地目光,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已不必再劝了,这位可敬地老人为了大明江山呕心沥血,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他唯一洗清自已的机会,换一个时候辞官还乡,是不会产生应有地效果的。

    杨凌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再相劝了。  还请李大学士坦诚相告,大人意欲还乡,何以一定做此安排?”

    李东阳微微一笑,说道:“老夫退了,老焦年岁比我还长,也干不了几年啦,来日之内阁,便是介夫之天下(介夫,杨廷和字)。

    昔日刘、谢两位在朝时,我们便发议论,杨廷和、杨一清再加上你威国公,这小三杨说不定能重现昔年仁宣之治时三杨当朝的盛况。  可是,威国公如今爵显位尊,已不能入朝辅政。  杨廷和与杨一清嘛..........”

    李东阳徐徐道:“二人都是为相之才,杨廷和博学宏毅,见识远大。  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论经邦济国之事,实不如他.不过杨廷和对于同僚,不免高亢。  大明第一神童嘛,从小性情高傲一些也是寻常,但一朝宰相,个人胸襟气度对于朝政影响甚大,这是他的缺点,杨一清就谦抑多了。  此外,廷和对于不同政见者,稍嫌苛刻,不知容忍,刚极易折。

    而杨一清曾遭贬黜,性情久经磨炼,较之沉稳圆滑。  杨一清做事知道隐忍,知道迂回迁就,另出机杼以达目的,这一点杨廷和不如他。  然而谈到理政、理财,目光长远,这方面的才能,杨一清不如杨廷和。  这两人,一个长于治政才能,一个长于治政手段,各有所长,如能互补,则珠联璧和”。

    他见杨凌欲言又止,便笑道:“我明白你地意思,这两人一向不合,若有机会,还不免勾心斗角一番。  不过这两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臣,小事会计较。  一旦由其身负内阁重任、肩负大明乾坤,这点深浅还是知道的,不会拿国家大事,做为个人政争之手段。  ”

    杨凌沉默片刻,觉得李东阳虽对二人地优缺点一针见血,还是过于高看了两人公私分明的能力。  不过他也认为杨廷和的性情,若是遇到弘治皇帝那样的人。  说不定就是君臣鱼水,两相得宜。

    然而对于正德这种年少气盛的少年天子来说。  一旦杨廷和大权在握,很可能因为种种事故,导致君臣相争,酿成祸患,有杨一清这样沉稳练达的人从中制衡牵制,平衡内阁,强于一家独大。  便道:“李大人求去,想必此事杨大学士已经知道了。  不知杨大学士可曾举荐有人?”

    李东阳捋须道:“自然,杨廷和推荐两人,一人任吏部尚书,一人入阁主政。  他们是刘忠、梁储,现在是专典制诰的大臣,挂地是吏部尚书衔,呵呵。  这两人原是太子春坊讲官,皇上旧臣,官职品秩倒也合适,难怪皇上取舍不下”。

    杨凌一听便明白了,不禁也发出会心地微笑:杨廷和也是东宫春坊出来地人,原是太子侍讲。  刘忠、梁储也是侍讲,这三位老师说不定原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哥们,把他们拉上来,自然方便自已办事。

    杨廷和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入了内阁本想大展拳脚,做一位治世能臣,名垂青史。  可惜,他入阁非时,上边有德高望重地李老夫子压着。  轮不到他拍板当家;内廷有刘瑾那个天字第一号权阉作怪。  他又拉不下脸来学李东阳去公关交情,所以自入阁以来基本就是个摆设。

    现如今刘瑾剐了。  李东阳退了,杨凌隐了,正是他这棵四十多岁的小白杨茁壮成长的好机会,如果把两个一向交好、名望地位办事能力又远不如他的老同事拉进权力中心,那么他就是当朝第一人,尽可一展政治抱负。

    杨凌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依李大学士所见,王华、杨一清两人,谁更适合执掌吏部?”

    李东阳露出一丝喜色,知道杨凌已有决断了,便立即答道:“自然是杨一清!”

    杨凌颔首,又问:“那么司礼太监一职,又是何人同大学士争议?”

    李东阳苦笑道:“还用和我争么?是戴、张、苗三位公公唇枪舌箭,争的不可开交,三人皆受皇上重用,各说各理,任用任何一人,其他两人都不服气,皇上为难不已,司礼监现在也是虚设难定呀”。

    杨凌闻言低头不语,这三人与他关系都很好,苗逵那是一直以来地战友,自受王岳、范亭打压时,就是患难之交,逮捕王岳、擒杀范亭,苗逵坐镇中宫,才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次处治刘瑾,苗逵也出力甚大。

    张永不必说了,原本都是好友的八虎之中,始终和自已保持友谊、而且很有义气的就他老哥一个,这一点连谷大用都远远不如。  至于戴义,那是帝陵金井漏水案的同谋,现在等于是自已的铁杆亲信,也不能伤了他的心,想至此处,杨凌也不禁为难起来。

    李东阳肃然道:“国公,司礼监职权,从无明确范围。  名义上司礼掌印太监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秉笔太监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硃。  事实上他们的职权,可以无限地扩大。  掌理章奏、照阁票批硃,就使他们成了内阁中的内阁,司礼监也就成了宰相中地宰相,所用非人必酿祸患,实比内阁大学士人选还要重要”。

    杨凌沉吟半晌,方颔首道:“我明白,这两件事,就交给我吧”。

    李东阳大悦,喜动颜色道:“老夫代大明万民,谢过威国公”。

    杨凌想起唐赛儿寨的红娘子,却不由暗暗苦笑:“此事早些解决,朝中不再扯皮,才能集中精力平息两州之乱啊!唉,不知我是否有机会领兵出征,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家事国事搅在一起,该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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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西南,崇山峻岭巍峨险峻。  山上有座唐赛儿寨。  唐赛儿寨原名卸石棚寨,是明初白莲教佛母唐赛儿曾长期在此安营扎寨,同官兵对抗。  所以虽官方禁止,百姓们口语皆称此处为唐赛儿寨。

    远远望去,这个寨顶很象女人盘在头顶上的发髻,它由数座互相连接地山头组成,山不算高却极为险峻。  山寨凭险而设。  四周都是危崖绝壁,从崖底往上看。  仰不见顶;从寨顶往下看,居高临下,附近的山峦沟壑尽收眼底,民居只有拳头大。

    这处山寨出入只有两条盘梯而降的小道,极为险要。  可是寨顶却很宽敞,一个大寨又分做东、西、南、北四个小寨,每个小寨中都有一个自然天成地制高点。  四个制高点遥相呼应,四寨之中南寨最高,拔地而起,险不可攀,红娘子就驻扎在这里。

    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着盘山小路向山上飞奔而来,雪白的披风,淡青的劲装,一看就是杨虎义军地打扮。  杨虎军本来没有统一的服装。  打下几座府镇后,他们缴获大批未完工地布料,布料尚未染色,一片纯白,便裁剪开来,人手一块用做披风。  铁骑快马行处,犹如一片白云,服装整束,果然气势便不同,杨虎军已被官兵称之为白衣军。

    崔莺儿的大军与普通的白衣军略有不同,她的士兵皆以红布包头,白衣军中一看便知是红娘子地人马,这是与其他义军唯一不同地地方,红娘子也被白衣军称之为红帅。

    那人冲上山寨,满头大汗走进了山寨议事大堂。

    聚义厅内。  红娘子婀娜娇美的身躯裹在一身红似火云地劲衣之内。  披风也是大红色的,她端坐在首位上。  两侧六七位将领,皆是崔家老寨的首脑人物,许多都是当年纵横北方绿林的一代枭雄,归隐多年后终于又重执刀枪。

    刚刚上寨的大汉正在汇报军情:“日县、莒县、沂县相继被杨元帅大军攻克,现在他的大军已有五万之众,于是挥兵反攻青州城,衡王府与青州知府重兵护城,双方已激战两日,始终僵持不下,杨大元帅要我们立即赴援”。

    红娘子秀眉紧蹙,迟疑道:“青州知州洛少华是个清官,毕真被调回京师后,他抚民安民,十分的用心,攻打青州城..........?”

    眸光一闪,瞧见几位叔叔伯伯都面露不耐之色,红娘子才惊觉自已现在是造反的,可不是昔日占山为王,还讲究个替天行道、只杀贪官,只要是大明地官兵,那就应该是杀的。  叔伯们造反报仇之心甚烈,自已虽有心约束,使他们少造杀孽,可是若一直毫无作为那也断不可能。

    于是她急忙话风一转道:“在座的没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言,咱们兵少,目前主要还是老寨的人马,青州城高险要,又有重兵把守,咱们这点人马去了,只怕作用不大,徒耗伤亡”。

    在座的几位叔伯长辈都知道,别人夫妻是同床异梦,红娘子与杨虎是既不同床还要异梦,两人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还以为她不愿意为杨虎出力,不过既然造了反,那就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做生死一搏,岂能就这么安居山寨?

    二叔程老实立即道:“红帅,杨虎地计议是,先搅乱山东全境,趁机扩招人马,积蓄钱粮,然后与刘六汇合,直入中原。  我们现在也应趁机扩张势力,总是驻扎在山上,不但对我们不利,而且易引起太行各路兵马猜忌,总该有所行动才是”。

    老四甄扬戈虎掌一拍,说道:“二哥说的在理,莺儿..........啊不,大帅,咱们不去青州也行,可总在山上呆着可就叫人瞧不起了,咱们现在招的人马一共不足两千,这样下去怎么才能杀到金陵,取了周德安的狗头?”

    红娘子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杨虎的手段我们用不得”。

    程老实道:“兵在精可也不能以一当百。  如今已成乱世,只有下山才有机会壮大。  红帅不愿去青州,不如咱们一路攻去曲阜吧,吸引走一路官兵,也算是为杨虎解围,他就没什么说地了。  再者,曲阜知府贪脏枉法。  那狗官是毕真一党,坑害了无数百姓。  咱们去宰了他,必定大获人心,壮大实力。  ”

    老四甄扬戈急忙附和道:“是啊,这叫一箭双雕。  咱们不如一路攻去运河,夏镇是官兵集粮之地,咱们攻去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粮草。  还能断了朝廷粮道。  然后经邹县攻打曲阜、郯城一带。

    那儿不是有个啥孔老夫子吗?听说老孔家是世代做官的,不管谁做了皇帝,他都是大官,家里定是有钱的,咱们抄了老孔家,有钱有粮,就有人来投,必定声势大震。  ”

    老六谢种财一拍大腿道:“对对对。  我也听说过,听说他家祖上叫孔种泥,做官都做了好几十代了,是很有名的大官,他家一定有钱,杀去曲阜吧”。

    他的孪生兄弟。  老七谢种宝恨声道:“奶奶地,我们兄弟一个叫种财,一个叫种宝,结果啥也没种出来,他倒好命,种泥地居然做了大官,抄他地家!”

    众山贼一听齐声应和,内中也有读过几天书地,知道六爷、七爷跟睁眼瞎似地,压根不识字儿。  能听说孔圣人的字就很不错了。  所以只是暗暗好笑,却不敢去挑他们的错。

    红娘子咬着唇思忖片刻。  秀眉一拧,霍地起身,英气勃勃的俏脸上涌起一片杀气:“好!我们下山,记住,我红娘子的人只杀贪官恶霸、只抄富商地主,一路之上不得学杨虎滥杀无辜,**阴掳掠者,一概杀无赦!”

    崔家老寨的将领们齐齐站起,轰然拱手道:“谨遵红帅号令!”

    崔莺儿猛地一挥手:“拔旗起寨,攻打曲阜城,抄了老孔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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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戴义、苗逵对司礼太监一职都眼热不已,不过虽说三人争执不下,却没有一个人去找杨凌为自已助一臂之力。  因为私下一权衡,三人都觉得自已在杨凌面前未必比对方更有份量,如今乱中取利或有机会,如果让杨凌插手,一旦他决定帮助的人不是自已,反而完全没有了希望。

    所以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目前这种微妙地局势,没有一个就此事向杨凌求援。  可是李东阳拜访杨凌之后,杨凌立即入宫,邀皇帝踏青赛马,去外四家军演武练兵,回来后小皇帝便胸有成竹,勿庸置疑地直接下了旨意。

    杨一清由兵部左侍郎迁吏部尚书,梁储入阁任文华殿大学士,刘忠任户部尚书,双方各给一个甜枣,算是暂时达到了一种权力均衡。

    不过这一来,兵部尚书又出缺了,文臣武将们摩拳擦掌,正欲再搏上一搏,这块大馅饼却意想不到地落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物手里,这位福星,就是宣府巡抚陆完。

    这位仁兄是进京给刘瑾送礼的,因为迟到被刘瑾大骂了一顿;紧跟着因为在朝房里闲的无聊,帮皇上说了句好话,劝大伙儿别为了皇上没让大家给太皇太后下跪的事把皇上逼的太紧,结果坏了刘瑾的好事,又被叫去大骂一顿。

    老陆愁的不行,于是去拜访了一趟杨凌,不料这事儿被刘瑾知道了,再次把他叫去,象灰孙子似地一通臭骂。

    刘瑾三骂,把这泥人的土性儿给骂出来了,陆大人脖子一梗梗,横着身子就出了刘府,准备卷铺盖滚蛋,孰料随后刘杨之争斗的正紧,满朝瞩目,堂堂宣府巡抚陆大人就被人给忘记了。

    直熬到今天,陆完才得着机会见驾述职。  正德一听他报上名来。  对他印象就挺好,因为那天他在朝房说的话,有人告诉皇上了。  紧跟着刘瑾一倒台,有关陆完不畏权阉,当面力抗刘瑾,不献贿赂,从刘家昂昂而出。  大义凛然地英雄事迹,通过他自已的渲染也传播开来。

    他是天天蹲朝房等着皇上召见地。  在那儿喝着茶水瞎嗑牙,整天跟朝官们吹牛皮,就有多嘴的偶尔跟皇上提起过这事,所以他一报官职姓名,正德想起这两件事,顿时龙颜大悦,便很高兴地和他聊了几句。

    聊到当今乱匪战局。  陆完是宣府巡抚,那地方几乎年年打仗,这人对军事还是很有几手的,于是和皇上攀谈一番,见解独到,很得正德赏识,于是正德一声令下:“宣府你不用回去啦,就给朕顶这兵部尚书的缺儿。  主持剿匪大计”。

    外廷至此算是平静下来,众人瞩目的就唯有司礼太监一职了。  苗逵三人坐不住了,他们知道外廷能这么快处置完毕,小皇帝绝对是听取了杨凌地意见,却不知他对内廷安排是否也做了进谏。

    现如今外廷已定,皇上对司礼监首领一职始终不表态。  三人惴惴不安,已经沉不住气了,戴义提着厚重的礼物,头一个溜来找杨凌,想做最后试探了。

    戴义来时,杨凌正抱着白白胖胖地儿子在花园里逗金鱼。  两尾大金鱼被捞到浅底青花缸里,大嘴一张一合地吐着泡泡,杨家大少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的十分得趣儿。

    等戴义一到,喋喋不休地开始表忠心诉苦处。  大讲自已如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有苦功也有疲劳地时候,杨大少爷就不看金鱼了。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面前这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地笑容,嘴巴一开一合却不吐泡泡的家伙,瞪了好久,直到瞪地困倦了,趴在老子怀里沉沉睡去,杨凌才拍拍儿子地小屁股,对戴义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戴义一见大为紧张,连忙道:“怎么?莫非国公..........不不不,是皇上已有了安排?”

    杨凌慢悠悠地踱到葡萄架下,从石几上拿起一条薄毯给儿子搭上,然后坐在藤椅上道:“戴公公,坐”。

    戴义小心地在一旁坐下,欠着身子听着他说话。

    杨凌低声道:“戴公公,想必你也知道,皇上最信任的,就是我和刘瑾”。

    “不错不错”,戴义陪笑点头:“如今刘瑾伏诛,您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一言九鼎,无人能及”

    杨凌淡淡一笑,说道:“戴公公,你知道吗?刘瑾那么得皇上信任,皇上不只是把他当做自已的内臣,还是自已的亲人呐,可是刘瑾数十条大罪一翻出来,很是伤了皇上的心。  皇上是天子,是君上,却被刘瑾玩弄于股掌之上,欺骗了这么久,皇上很受触动啊”。

    戴义若有所觉,小心翼翼地道:“国公的意思是..........?”

    杨凌幽幽一叹,一阵风来,带来一阵果木的清香,香风徐徐,掠起了儿子额头几缕乌发。  杨凌替他掩了掩被角,轻声道:“戴公公不是外人,我就对你实话了吧,内廷司礼太监一职,久悬不动,那是皇上的一个饵啊..........”。

    “一个饵?”

    “不错,一个钓鱼地饵。  我到现在,仍得皇上如此信任,那是因为我已经成了国公,不会再触及国政。  你们呢?皇上最信任、服侍他长大的刘瑾都贪权欺主,皇上会没有疑心吗?”

    戴义怵然惊心,脸上变色道:“国公是说..........皇上久悬司礼太监一职,就是想看看我们谁要去争、谁眼热这个职位?”

    杨凌微微点头,戴义惊惶道:“幸好,幸好咱家不曾向皇上提起”,他倏地起身,向杨凌长揖一礼,感激地道:“皇上的心事,也只有国公爷您才知道。  也只有您,才肯如此坦然告知咱家,戴义实是铭感五内”。

    杨凌笑笑,说道:“坐。  坐下,咱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嘛,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

    “戴公公,你说王岳权大吧?独掌十二团营、两厂一卫,是先帝爷最信任地内臣,当初内阁三老、六部九卿、满朝文武试图杀我、杀八虎,还得千方百计的巴结他。  借助内廷之力,然而他们却最先倒霉。  一夕之间成为阶下之囚,你说是谁地本事?”

    戴义恭维道:“当时咱家就在司礼监,对此知之甚详,自然是国公爷您巧施妙计、力挽狂澜,国公爷使雷霆手段,一夜之间铲平内廷,待到天明。  十二团营、厂卫司礼监尽握手中,待得文武百官上朝,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杨凌摇头道:“错了!若不是刘瑾率八虎哭求,稳住了皇上,我怎么来得及回京?若没有苗逵逮捕王岳,断了他们调动京营清君侧的念头,他们岂能这么快束手待毙?

    还有这一次,刘瑾一朝失手。  若没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张永还有牟斌巧施妙计,刘瑾焉能除掉?只怕此刻皇上息了怒,他又被赦回朝廷耀武扬威了”。

    戴义眨巴眨巴眼,有点不明白杨凌的意思。

    杨凌道:“内廷之险,永远来自于内廷。  若没有八虎和苗逵,王岳不会倒。  若没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张永。  刘瑾也不会倒。  他们那时,上得君心,下压群臣,得罪了内廷同僚,都落得了这般下场。

    现如今呢,皇上忌惮于司礼监一职,把它当成一块试金石,试臣下忠诚之心的石头,一块钓出野心勃勃者的钓饵。  欲谋其位,先失圣心;而一旦上位。  下面又有其他几位手握厂卫和京营地实力。  无论资历、权力、圣宠都相差无几的几位内官,你想想这司礼监首领一职。  岂不成了一座要命地火炉,上下左右,四面烟火,谁受得了啊?”

    戴义越想越怕,这哪是内相啊,这简直就是勾魂的阎罗令牌啊,戴义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国公指点,否则戴义浑浑噩噩,只怕自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多谢国公爷,咱家安心待在东厂,老老实实为皇上办事,只要皇上宠信,那在哪儿都是一样地”。

    杨凌微笑道:“正是此理,不过若是其他两位上位,居司礼太监之职,那不是害了他们么?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况且只要他们安守现在地职务和本份,那就是你的好友臂助,不会生了嫌隙、断了交情,你也不想他们自蹈死地,然后换上个毫无交情地太监当西厂或者京营首领吧?”

    戴义点点头,忙道:“国公有何妙计?”

    杨凌笑道:“你今日能来,明日他们定是也要来地,到时我把皇上的心意稍稍暗示一番,他们就不会再起贪婪之念了。  可是司礼监又不能空着,我看你们不如举一个忠厚老实的内监做司礼首领,这样你们就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

    就象王岳、范亭他们,王岳是司礼太监,把持内廷几十年,下边范亭等大太监各司其职,既不受约束,又不怕被人剥了权,要不是他们受外廷蛊惑,逼宫乱政,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呢,哪轮到别人上位呀?你原是司礼监四大首领太监之一,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戴义想起王岳做司礼太监时,各大首领相安无事的情景,不禁连连点头。

    杨凌若无其事地道:“你不妨循此例,主动向皇上举荐一个老实忠厚、没有野心的内监任司礼首领,这样对你现在的权力没有影响,又可以向皇上表白忠心,显示出你的忠诚和毫无野心,何乐而不为呢?唔..........我看那个杜甫就不错,憨厚老实、资历人脉又比不了你”。

    “好!多谢国公爷指点,咱家现在就回宫,向皇上举荐司礼首领”,戴义激动的满脸通红:“ 万幸啊万幸,幸好走了这一遭,否则失了圣宠、丢了性命,自已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来地值、这礼送的值啊!”

    戴义连忙道谢离去,急匆匆的进宫去了,生怕别人抢在他前头向皇上表白自已大公无私。

    苗逵提着厚礼登门了。

    杨凌正趴在床上,享受着高文心的妙手按摩,他披上袍子,走到外间,和苗逵分宾主坐了,两人寒喧一番,杨凌推心置腹地道:“苗公公不是外人,我就对你实话了吧,内廷司礼太监一职,久悬不动,那是皇上的一个饵啊..........”。

    ..........

    苗逵兴匆匆地走了,带着一种没有落进陷阱的幸福感。

    张永随后来了,随后也幸福地走了..........

    内廷司礼监首领之职,意外地落到了忠厚老实地杜甫头上,更难得的是,皇上突然决断,调整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人选,外廷还在余波荡漾、议论纷纷,内廷三巨头却众口一辞,空前的团结一,杜甫做内相,势不可挡。

    朝廷中的权力争霸赛终于尘埃落地了,朝廷派苗逵为监军再赴霸州,与许泰一起节制霸州附近诸府道六万大军,开始围剿响马盗。  山东巡抚调兵遣将,天津巡抚、保定巡抚各自奉命带军入山东,联合剿匪。

    江湖争霸赛,硝烟方浓..........

    【……卷十白衣天下 363 逐鹿正当时 --衍墨轩--网文字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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