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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1

作者:长安十年
更新时间:2015-03-20 10:00:00


      “你族中的秘籍,难道你竟不清楚么?”

      十几年前,阿东全族一夜之间被屠杀干净,只剩他一个人,躲在残骸堆里,饿了三天三夜,闻着死人的腐臭,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被黎素拣着了。

      后来,阿西凭着族中独有的印记和线索,寻到了阿东,见他安然无恙,暗中联系,互通有无,索性找了个机会,与黎素等人偶遇之时,装作恰被寻仇追杀,获救后,便做了他的随侍。

      阿西之所以在大屠杀中幸免于难,全因他随父亲及叔父外出采集珍贵药材,一两个月才归。一进族中,满目疮痍,村边小溪的上游,堆满了尸骨,溪水已经被染红,弥漫阵阵血腥味和恶臭。

      他们在死人堆里翻找,一具一具尸体慢慢查看,忍着一阵阵恶心反胃,在那些面目全非的冰冷肉体中,没有他们的少主人。

      所以后来他找到阿东的时候,尽管他们都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却觉得,复仇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这是一个极其富有的神秘民族,生活在塞外漠北,他们春夏季外出狩猎,秋冬季则匿在寻到的这处有山有水的小天地里,无人打扰,休憩经营。

      据说,当初迁移到此地,族长带了人,将数不清的财宝封存于地下,整整十五年工夫,才开凿挖掘好,安排妥当。

      阿西随父辈回来,地上能被席卷的,全都一扫而空,一本秘籍不留,地下的巨大财富却还在。后来,他们从塞北起家,暗中用这笔滔天珍宝招兵买马,渐渐形成了如今的势力,一直无人知晓。

      阿东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秦远岫不再理会这两个手下败将,走到修缘身边,他鲜红的衣袂随风鼓动,等到风静了一些,他才开口:

      “跟我走吧。”

      修缘如在梦中,只觉得又恍惚,又惊异。一抬头,看到师叔站在不远处,那张伴了他二十年的温厚长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他又移开眼,下一刻却看到莲花生,他的白发更长了一些,四散在风中,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与他朝夕相对的平安!

      每一个人,都不是他自己。

      包括修缘,既定的身份被彻底推翻,他从来也不是灵音寺里撞钟的和尚,他是魔教之后,如果没有当初种种阴差阳错,或许他如今已经成长为莲花生的左膀右臂。

      阿东,白望川,阿西,还有正满目柔光望着他的秦远岫,每个人都幻化成许多张脸,天旋地转,无论如何费力,都看不清各自的真实面貌。

      原来在这江湖之中,每个人都至少长了两张脸,一张向阳,一张向阴,一张是过去,一张是未来。

      或者主动选择,或者被动接受。

      即使不想承认,修缘在很久之前,亦有了第二张脸。

      他活下去,全因有它,所以根本没有立场去质疑旁人的脸面。

      他似想明白了,又似全然不解。

      秦远岫拖住他的手,便要把他带走。

      他挣脱了,秦远岫轻笑道:

      “修缘,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和我。”

      说罢,又更靠近他一些,握住他的手心,揉了揉,低声道:

      “跟我在一起吧,否则,我要大开杀戒了。”

      他将食指贴上和尚的唇,殷红的,轻轻摩挲,好像深秋的枫叶,又冷又艳。不想却在瞬间被修缘咬在虎口位置,牙印鲜明。

      “你一夜之间屠了灵音寺和江南四家,还不算大开杀戒?”修缘的眼睛黑白分明,眼里蓄了水雾,倒映出他一整个影子。

      秦远岫淡淡道:

      “个人恩怨,我爹娘因他们而死。当初他们联手围攻我爹,后来又施压于外公,逼我娘改嫁。你可知我在秦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到此处,他忽然笑了,继续道:

      “你跟我同是天一教的遗孤,你在为身世痛心,却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莲花生在一边,擦干了嘴角的血,正欲向前,却被阿东拦住了。

      阿东先他一步,走到秦远岫面前,道:

      “说说当年的事吧,若我猜的没错,入我族中,屠我族人的,是秦风?”

      秦远岫的眉头轻轻蹙起,阿东比他想象中聪明很多。

      “是,不过你漏了一个人。”

      “谁?”

      “刘恒明。”说罢,又看了莲花生一眼:

      “莲花生教主,我说的对不对?”

      莲花生沉默许久,才道:

      “不错,我爹当年与秦风结盟,一去古道寻异族。只因《惊和经》虽博大精深,但三十岁之后,练此功的人便会逐渐衰老,越往上练,衰老濒死的速度越快。据说,异族收藏了许多珍贵的经书,其中就有因《惊和经》殒身的破解之法。天一教与《惊和经》源自藏传佛教,异族原先来自藏地,颠沛流离,漂泊到塞北,所以本是同根同源。”

      说到此处,阿东忽然看向他,眼中带了寒意,道:

      “原来还有天一教……”

      莲花生摇了摇头:

      “非你所想。秦风利用我爹,一路上遇佛杀佛,遇魔杀魔,却在快要到达塞北的时候,被他使了绊子,生了怪病,滞留在原地,后来,秦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将克制《惊和经》的秘籍交予我爹。”

      “既然如此,又怎会有刘恒明重返古道,甚至被亲生儿子屠杀的传言?”

      莲花生恨道:

      “秦风给的那本破解之法,是假的。我爹每况愈下,三十五岁的年纪,头发花白,面如老者。秦风当时做了幌子,我们看他自顾不暇的模样,以为他练了其他假秘籍,走火入魔,大限将至,便决定重返古道一探究竟。我爹就是那个时候,撑不住命丧途中,我娘也随他去了。”

      莲花生眼底全是森冷和压抑,他看向修缘,道:

      “你以为目睹所有,知道一切,人就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还有你们觉得疑惑的谜团么,快抛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修缘对自己失望,愤恨,并且无计可施。他听了这许久的话,只关心一件事,练《惊和经》的人,三十岁后愈发衰老,直至殒身。

    那么莲花生呢?他找到破解之法了么?

    他转身去看他的满头银丝,他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他一夜白头,还是练功走火入魔的结果。但这又有什么要紧,他只想知道,莲花生会不会重蹈刘恒明的覆辙。

    事到如今,他还记挂着他,根本不能全然放下,是无药可救了。

    秦远岫牵了修缘的手,要带他离开。

    像十多年前,他见到小和尚,冰天雪地里,红扑扑软绵绵的一个娃娃,睫毛上沾了雪花,又晶莹又剔透,他抬手沿着修缘睫毛横扫过去,将雪花扫落,然后牵着他的手,踏在白茫茫的雪上,脚下虚空,心上踏实。

    可是下一刻,修缘却甩开他的手,开口道:

    “从你屠杀灵音寺上下,不留活口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秦远岫了。你如今,是宋颜了。”

    “对,我是宋颜,这个名字,我在它后头追了半生,认贼作父,忍辱负重,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知道秦风为什么对我好么?”|

    修缘不敢细想,他有了一些猜测,又觉得荒诞,天地之间,忽然安静极了,只有瑟瑟寒风来回呜咽,快要入冬了,戳得人骨头发寒,身心似快要结冰。

    “因为我长得像我娘。”他轻描淡写地开口,继续道:

    “那个畜牲,从小只教秦远行拳脚功夫,我学到的一招半式,都是躲在暗处偷看来的,对外却说,我资质不够,空有招式,毫无内力。我一样一样偷学他的功夫,他却不知道。他通过歪门邪道抢来的秘籍,自己却不敢多练,怕相克冲撞,只捡了一两本去琢磨。我不怕死,一点点偷偷地练。凌九重找到我的时候,我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单凭我一个人,复仇无望,但是有了望川宫,一切另当别论。

    成为宋颜之后,我开始在暗地里布局,借助秦二公子的身份,巩固自己的势力。秦风当年,屠杀异族,对刘恒明下了绊子,加之秦山与凌九重一战后,两败俱伤,武林上风平浪静了许多年,秦家在日益壮大,地位超然,魔教受了重创,不敢来犯。你知道么,即使是今天,秦风还活着,在所有人面前,他也有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谁说这世道非黑即白呢?他的所作所为,在那些伪君子面前,都是要拍手称道的!”秦远岫说到愤慨处,转身指着武当、峨眉、青城等门派的头目,被指的人躲闪回避,生怕他发了疯,大开杀戒。

    我使了些计,让秦风送了命。从那一天起,再无顾忌。秦风这些年搜刮来的秘籍经书,我挑了一些,用了速成之法,他们怎会是我的对手。

    屠杀江南四家和灵音寺,是他们助纣为虐,要自食苦果!当年拆散我爹娘,落井下石的人,都已经遭到应有的报应了,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秦远岫说完这话,手又捉住修缘的腕,要将他强行带走。刚一转身,莲花生便出现在他面前,他先前已经被伤,心脉受损,即使毫发无伤,与阿东两人联手,也不是秦远岫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修缘想叫他走,他不想看着莲花生送死。

    他对他说,跌下谷底,遇到莲花生;机缘巧合,救下平安,无论哪一步,都是他精心安排的,自己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今天就让他自己做主,跟秦远岫走,从今以后,他不要再纠缠了。

    莲花生不说话,他的目光很沉,灼灼地打量秦远岫,好像一只濒死的雄兽,随时准备作最后一击。

    在修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莲花生先用手背将嘴角溢出的血擦干净了,然而对他一笑,瞬间将人推得远远的。

    修缘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向秦远岫袭去,那一头银色的发,在空中翻飞舞动,刺得修缘竟默默淌下几滴泪。

    这一役,许多年后,还被江湖上的人隐秘流传。

    说法各不相同,添油加醋,多方演绎,实情成谜。

    但唯一统一的口径,那一日,原本晴空万里,后来竟下起了初雪,绵绵密密,拂面而来,天地之间霎时换上银装,即刻进入冰天雪地。

    莲花生那一头白发,融入这一片天地里。

    天地之间,他最夺目。直到后来,有醒目刺眼的鲜血,将这山涧染上颜色。

    血是热的,从胸膛里喷薄而出,可洒在脚下,遇到冒着寒气的雪,立刻就冷了。

    修缘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千回百转,忽然之间似开了心窍,靠近莲花生,用唇语问:

    “能破《惊和经》殒身之法,和它相融相生的,其实就是《明澜经》,对不对?”

    莲花生跌坐在地上,手掌陷在深厚的雪里,他的白发随风飞舞,面色苍白,唇上的血却格外鲜艳。

    秦远岫站在他们身后,耐心地看下去,最后的告别,他等得起。

    修缘始终等不到莲花生回话,他心里已有了大概。

    此时此刻,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一开始赢面最大,他都不提,事到如今,他更不可能让修缘以身犯险。

    修缘转身,秦远岫垂下眼,以免泄露一丝得色。他的心从未跳动得如此真实快活,越跳越快,修缘每靠近一步,他就更难呼吸一分。

    他以为他要跟他走了。

    可是一抬头,却看到修缘运足内力,向他劈掌。

    秦远岫连连后退,此时不必说话,更不用开口去问,他应该保持清醒,修缘怎么可能选他?

    修缘的速度极快,二人腾空而起,拉开距离,他的身形挺拔,穿梭在秦远岫身旁,与他过了三百余招,身影越发模糊,速度快到似变作一柄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莲花生的声音:

    “左右并通,相生相克,往来不息。”

    修缘在这一刻想到平安,这句口诀出现在山洞一整面刻有明澜经的墙壁上,接下来的字字句句,他们都熟记在心。

    莲花生撑着一口气,来到修缘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修缘使出明澜经里的功夫,一招一式,都有《惊和经》与之对应。二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刚开始,秦远岫应付起来绰绰有余,莲花生虽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但毕竟身受重伤,修缘虽机缘巧合练了明澜经,但武功路数单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然而渐渐地,二人似心有灵犀,默契到了可怕的地步,秦远岫开始应顾不暇。

    从数十丈开外众人聚集的地方看过去,莲花生与修缘已然化作两团流云,速度快到令身形模糊。声东击西,修缘袭向他左侧,与他过了十几招,秦远岫出招极快,单修缘一个人,是应付不了多久的,莲花生在秦远岫右侧,朝他几处要害出手,每一招都与修缘相辅相成,秦远岫顾得了左,便要丢了右,一炷香工夫下来,愈来愈似在与同一人对抗,两双脚两双手都有了相同意志,渐渐双方竟打成平手。

    秦远岫去过山洞,那里有宋进的遗物,再看当下的阵势,也就心下了然。他背对修缘,将丹田之气慢慢运出,掌心已推向莲花生,对方亦不落后,使出全身力气,显然是生死之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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