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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善恶

作者:荔箫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4:06
    “不……”云婵下意识地否认了,又摇一摇头,续道,“那是和臣女没有关系的事……”

    “你可以问。”霍洹淡笑着,声音平静无波,“说什么‘没有关系’,朕若当真告诉你,确实就如你所想那样,你会不会害怕?”

    如她所想的那样……

    不是冯氏害了袭氏,而是袭氏害了冯氏。因为就如他方才所言,她没有必要去害袭氏,冯氏也同样没有必要。除却她知道他的心思如何,旁人皆觉得冯氏会是皇后,就连袭氏也是这样觉得……

    冯若青更不可能是为了争宠而出此下策。冯家指望着她做皇后,必定打小便教导得小心,如何做一个好皇后来稳固冯家的地位她定然清楚,不会蠢到在册封前就做这般狠毒的事,且还如此容易地让人查了出来。

    那么……

    是袭氏自己服了毒,栽赃给了冯氏……而他是清楚这些的,清楚冯氏没有下毒、清楚是袭氏演了一出好戏,却仍是发落了冯氏回家,将袭亦茹留到今日。

    “不只是此事,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朕也是同样的做法。”他慢慢地说着,平静而笃定,“就像你所说,这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但朕不想让你觉得害怕。”

    他握着的是生杀大权,可以轻易左右身边每一个人的将来。旁人可以不去想、甚至是刻意忽略这些,但一旦察觉了,总是害怕的。

    “朕不是什么善人。”他一哂,“皇位,可不是个适合‘一心向善’的位子。”

    “臣女明白……”云婵喃喃地应道,他却又一声笑:“不,你不明白。”

    细雨仍绵绵地下着,比来时已小了很多 ,打在身上几乎觉不出什么。二人皆没有要打伞的意思,宫人们便识趣地不离得太近,只远远随着,远到连脚步声都不怎么听得见。

    “善恶,并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云婵一边低着头走着,一边听霍洹说着,“时时处处想着赏罚分明、不为长远着想,兴许反倒会让更多好人吃亏、教恶人活得畅快。”

    云婵无言地思索着,做不出一句反驳。是的,如是当真“赏罚分明”地为冯氏主持了公道,兴许冯氏最终还会做皇后;可冯家若再出一位皇后,许多事情都将更难掌控。

    “这样的‘小善’,许是让自己心里过得舒服,却是弃天下于不顾。为帝王者若是如此,实在罪无可恕。”

    他循循笑着,一抹笑意明明平缓得几乎捉不住情绪,却如同在雨中绽出一抹阳光,和和暖暖地映照下来,一直映到地上,连正坠落的雨丝都被照出了一片漂亮的微光。

    云婵竟望得有些痴了,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滴细雨恰好落在了羽睫上、弄得视线不清了,才猛地将目光挪了开来。稍别过头去,又缓了一缓,才蕴起了笑容来:“臣女明白这些,只是不曾遇到过……”

    “所以你会怕。”霍洹接口道,“你担心同样的事情若出在你身上,朕是不是也会顾着大局把你推出去,不管不顾。”

    她闻言没有反驳,美眸轻轻一翻:“那陛下会么?”

    “呵……你云家还远没有罪大恶极到值得朕推一个很在意的人出去,以此打压。”他给了她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不是敷衍也算不得是甜言蜜语,只是将个中轻重道了出来,“再是小事,也关乎一个女子的日后,朕知道。”

    就这样让她安下来心来,云婵点了点头,终于答了他许久之前问的那问题:“陛下让袭氏养好了伤再走吧。”

    他睇了她一眼,她抬了抬眸,又道:“她总归还是要嫁人的。陛下没有赐婚、直接送回府去就已是背着罪名,若再是带着重伤回去,这罪名听着更重了。”

    霍洹短促地笑了一声,瞅着她,带着点不信,道:“这么大方?”

    “没有。”云婵摇头,金钗上的流苏在细雨中轻晃着,“可她母亲是陛下生母的异母妹,她怎么也算是陛下的表妹。陛下答应了母亲要让她好好嫁人,臣女若这便让她走了,岂不是让陛下不孝?”

    “嗯。”他稍点了下头,未多加置评,打了个哈欠,应了她的话,“按你的意思就是。她是要害你,你自己不在意,朕才不多管。”

    ……这甩手掌柜的口气!

    整件事被遮掩得很好。没有人清楚毓秀宫为什么突然封了宫,只是听说袭氏受了伤,正静养着。

    只有云婵比旁人多知道一些情况,譬如……和袭氏亲近的宫人,已然杖毙了。

    他能够因为对生母的许诺而宽恕袭氏,却并不意味着他同样能宽恕那些帮着袭氏颠倒是非的人。彼时云婵手中串着一串手钏思量着,想到那也是好几条人命,不禁还是有些恐惧。却又无法认为这是错的,甚至觉得心安无比。

    “听说长乐宫都探不出什么风声。”白萱静静地为她添着茶,道,“奴婢去尚仪局也打听了,正碰上几个小宫女议论着,说是外命妇也都说着这事,揣着好奇一个个打听得热闹,却是什么也打听不着。”

    之前……似乎不是这样。

    云婵的思绪飞到了别处。她依稀记得,他曾亲口跟她说过,宫中各处都有冯家的眼线,皇太后想知道什么都很容易。

    如今……并没有过太久吧。却已然能让皇太后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这些日子,她自己身处宫中也并未察觉出任何事情,直至今日听了白萱这一席话,才知他大概一直暗中在撤换些什么,只是做得悄无声息。

    “最多端午之后,袭氏总要出宫的。”白萱颔首道,“奴婢怕她会咽不下这口气,临出宫时再闹出什么事端来——只要她能捅到皇太后那里去,总难免对长公主不利的。”

    “不会的。”云婵低一笑,“她早知道皇太后不喜欢我,也以此讨好过皇太后。这事……若她能捅给皇太后,早不会留着。既然做不成,她自然知道是谁在拦着,她惹不起。”

    归根结底,到底还是皇帝与皇太后之间的一争,有哪一端要强压着,旁人都是惹不起的。

    日子仍缓缓过着,毓秀宫仍是什么多余的话都传不出来。云婵听说叶澜已完婚,新婚燕尔,除却到宣室殿觐见了一次之外就再懒得进宫。她写信问了几次,叶澜才懒懒地回了四个字回来:端午见吧。

    忒不够意思……

    另一边,便是兄长云意突然“不见了”,杳无音讯,不来端庆宫见她也还罢,甚至已有许久不到宣室殿禀事。就连家中都说不清他去了何处,倒好在祖母亲自执笔给她回了信,让她安心便好。

    大事小事,能让她操心的太少,云婵一度过得“听天由命”。直至离端午还有两日时,才忽然听说,赫契左贤王入宫了。

    尔后又听说,目下的汗王已不是她和亲时的那位汗王了,那位已很年迈的汗王在寒冬时大病了一场,未能活到新一年的春天。眼下是他的长子承继了王位,这位左贤王算起来是当今汗王的叔父了。

    “左贤王说要见长公主。”林端头也不敢抬地禀道,如不是要去复命,委实不想在云婵面前提这些,“说是……进了长阳城后提的第一个要求。起先是问长公主的府邸在何处,要直接去见,听说您住在宫中才作罢。”

    赫契人给她带来的那些耻辱历历在目,云婵默了良久,才问道:“陛下怎么说?”

    “差人禀到了宣室殿,陛下未给答复。”林端欠身说,“不过依臣看,端午宫宴,长公主寻个理由不去为宜。陛下必定也清楚,会体谅长公主的。”

    这是要她避着?

    似乎是该避着,免生事端。云婵深吸了一口气,心绪复杂地思量着,想着之前听到的许多关于赫契的话。

    各样的口吻都有,或是怒斥或是痛惜,细枝末梢间,又都夹杂着点掩饰不住的退缩和惧意。

    最后,一切旁人的评说又都化成了一句话,那句话里没有惧意,也难寻到其他情绪,平静到几乎淡漠地说出:“是赫契人让大夏蒙羞。”

    那是霍洹说的。

    他觉得赫契人让大夏蒙羞,自然也是让他这个做皇帝的蒙羞。

    云婵心下顿觉坦然,气息长舒:“不,端午佳节,宫宴自然要去。若要避,也不该是我避着;若我不肯见他们,便该不许他们参宴。”

    林端显然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云婵,想问个解释出来,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大夏。”云婵双目轻阖,笑意轻缓,“山河犹在,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都城里避一个外人?”

    “是……”林端应得犹豫,觑一觑云婵的神色,安静地一揖,往殿外退去。

    一直走到了端庆宫外才停下,他躬身一揖,硬着头皮按旨将云婵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了出来。霍洹听罢,顿时松了口气。

    他不想在赫契人面前示弱,又不愿迫着云婵去面对赫契人。思来想去,就先差人去探了云婵的口风。

    “像个样子。”林端听得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却不知是指像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霍洹在外面转来转去:艾玛怎么整呢,好想打赫契人的脸呢,但又不好逼小婵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小婵在里面撸袖子:次奥这是大夏!这是我家!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但是我不打算躲你好么!

    林端擦冷汗擦冷汗擦冷汗擦冷汗……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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