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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灯
更新时间:2015-03-14 10:00:00
抱着我只是失踪了失去联络的希望,然而显然刘强是提供不了什么线索的,最后两边都沉默了。

    刘强沉默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您看,如今他的亲属也都联络不上,这边搜救又一直没有结果,如今他收养的孩子才六岁,没人监护……我的工作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家里人还在等着我,那孩子一个亲属的电话都说不出,只说了您的电话,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今这种情况,如果这孩子没人接手,只怕会被送去孤儿院……”

    萧恪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孩子呢?”

    刘强仿佛才想起我还在里头,也低声道:“还在里头睡着呢……这孩子可聪明了,自理能力特别强,煮饭睡觉穿衣服,样样都会自己做,也不知道观生是怎么养出来这么聪明的孩子,听说是从孤儿院收养的,大概早熟,可惜了。”他一个劲的夸我自理能力强,想必是怕我砸在他手里,其实我也理解他的想法,我和他不算熟,只是因为他归国晚,不幸被托付了,不得不从道义的角度勉强照应我。

    萧恪又沉默了很久,我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喉咙里热气哽着,呆呆望着墙胡思乱想,想着萧恪会怎么处理我这个前男友的“遗孤”,应该会替我安排一家合适人家收养,然后替我办好一切手续。

    房门忽然打开了,我吓了一跳,抬头去看,萧恪就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神正和我对个正着,我坐在床上完全呆住了,双手还握着被角。

      ☆、第3章

    屋里遮光窗帘还拉着,只有一道晨光从缝隙照入,算不上明亮,五年不见萧恪了,他面颊瘦了些,下巴上还有些胡子茬,但是依然充满了男人气概,他看到我显然吃了一惊,眼睛牢牢盯着我,终于忍不住走近了床边。

    他当然要吃惊,因为我长得和他印象中的林观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敢打赌,他一定在想我真的是养子么?如果我有一个六岁的亲生儿子大概能抵消他扔下我去结婚的负疚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会误会我,我心里就一阵酸苦。

    他靠近床边,微微低下头,端详着我的脸,他太高了,一米八五的身高,因此给了我很大的压迫感,他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了张嘴,却忽然对说出萧芜的名字感觉到了羞耻……林观生的养子跟他姓,他会怎么想?我忽然对自己那点小心思无地自容,想着现编一个林芜不知道还来得及不。

    他却以为我听不懂,缓缓用英语又问了我一次,旁边的刘强却已说道:“他中国名字叫萧芜,草头萧,荒芜的芜,我看过他的故事书上有名字,他会讲汉语的。”

    萧恪身子忽然大大震动了一下,我还在懊恼,他却缓缓蹲了下来,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轻声问:“你姓萧?”

    我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不说话,他脸上却慢慢涌起了巨大的悲恸,终于紧紧搂着我,将我压入他的怀里,一言不发。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烟草味,从国内h市飞到哥伦比亚要二十多个小时,他大概一直在抽烟才能有这么浓重的烟味。但是我并不觉得厌恶,因为他温暖的怀抱是我失去已久的,我蜷入了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让他更紧的拥抱我。

    很快他镇定了情绪,低低和我说话:“你父亲……他只是失踪而已,我会尽量找到他,这期间,你先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不要着急。”

    然后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很多是之前问过刘强的,比如什么时候出发,在哪里和父亲分开的,最后见到父亲是什么情况,山洪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地点还记得没有。

    我心知肚明他大概还要搜救,但是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搜救,我半真半假说了一些,让他们尽量缩小搜救的范围,尽快结束搜救。他出去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刘强被他打发了,大概对我的归属做了什么保证,刘强进来和我告别,让我好好听萧恪的话,然后仿佛放下担子一般满身轻松的出去了。

    萧恪对我很体贴,叫了人送了饭菜进来,他看着我吃,自己却坐着,看得出他很想抽烟,拿了烟盒出来几次却只摸着不抽,也不吃饭。

    他应该带了不少手下过来,不过都住在外头,只有他一个人住进了刘强之前住的客卧内,公寓太小,真委屈锦衣玉食的他了。我看到开始有人不断打电话向他汇报,他说话不多,但是指示都很说一不二,想到他那些可怜的手下注定无功而返,我有些愧疚,但是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想到自己如果告诉萧恪我忽然返老还童变成六岁身子的境况,只好沉默。

    幸好政府的搜救本就已基本结束,如今都是在安抚灾区,各地虽然陆续发现尸体,更多的是失踪的人口,山洪中被掩埋的那些,再也不会见天日,他找了几天,越来越沉默,打电话给手下的口气也越来越紧绷,似乎随时一触即发。

    我注意到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每次都是看着我吃,自己偶尔喝一些汤然后就放下了。他抽烟很凶,虽然每次都刻意走出楼道或者对着窗外,但每次靠近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味。

    我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渐渐深陷进去,终于忍不住了,这天趁他外出,我从冰箱里找到几个剩余的土豆和青瓜,做了个酸辣凉拌土豆丝和沙拉青瓜,然后煮了白粥,放在桌上。

    他从外头回来,浑身都充斥着烦躁的热气,脸上黑沉一片,看到我主动出来迎他愣了愣,勉强做出了一个温和的表情对我:“还没有消息……我已在电视台放了寻人启事,重金悬赏,应该能有消息――大使馆那边也在加紧联络。”他和我说话态度和成年人一样,这让我感觉很好。

    我心下低低叹了口气,和他说:“外边天气热,吃点东西吧。”

    他看了看桌上这两样小菜,眼神微微闪烁,然后坐了下来,我给他乘了碗粥,他夹了一筷子凉拌土豆丝,进了口,嚼了两口,眼圈就红了,他低声道:“是你爸爸教你的吧?”

    我不说话……其实我就只会这些简单的小菜,真正能做一手好菜的是萧恪,从前我害暑得厉害,一到夏天天热吃不下饭,只能吃清淡的粥和小菜,油腻和鱼肉一概不碰,有时候一顿饭就吃一个咸鸭蛋就稀饭,一到夏天体重就减轻,然后还容易感冒,他便想尽办法做清淡开胃的菜给我吃,想方设法让我多吃一碗,他总是那样温柔妥帖,教受了这温柔体贴的人念念不忘。

    他吃了几口,便有些食不下咽,勉强还是吃完那碗粥,长长的睫毛下,眼角红得厉害,我站起来要替他再装,他连忙制止道:“小芜……不必了,我不饿,你吃了没?他们送来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么,你要自己做?”

    我摇头,还是盛了一碗粥给他,看着他不说话,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忽然低低说了句:“你爸爸一向苦夏怕热,却偏偏在这热带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他哽住了,不再说话,低了头逼着自己吃完了粥,然后放了碗,又去摸烟盒,我按住他的手,说道:“吸烟不好。”

    他呆了呆,摸了摸我的头,低声道:“叔叔只是想让头脑清醒些,提提神……既然小芜这么说,我就不抽了。”

    我拿了碗去洗,他一直看着我,沉默着。

    广告出去以后,他出外也更勤快了,大概每天都有各方的消息来,他忙着去确认。

    一想到他大概要面对很多被水泡得看不出面目肿胀浮肿的尸体,我就觉得深深的愧疚。

    每天我都等着他回来,然后给他做一份清淡的小菜,看着他吃下去,然后才睡觉,其实,一想到回国的话,大概我就要离开他,被安排进哪个家庭,我就很珍惜现在和他一起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有这样和他一同生活的一天。似乎这样看来,变成孩子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的事情,至少如果我还是二十六岁的林观生,那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他已经结婚了。

      ☆、第4章

    不知道他办的什么签证,他硬生生在哥伦比亚呆了一个多月,国内开始不断有电话来,听得出是催促他的,他只是沉着脸搪塞。

    一天他非常疲倦的过来找我,眼中有血丝,下巴上胡茬明显,却仍尽量保持着温和的口吻:“你爸爸那边暂时还没有下落,我的签证快到期了,为了保证你将来的生活,我需要将你的监护权转到我名下,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再转交,好吗?”

    我抬眼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是要放弃了吧,他再不放弃,我也快要忍不住了,看着他一天天接了电话就出去,然后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回屋,想抽烟得要死,却仍压抑着,早晨起来总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默默发呆,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有时候他会问我一些“你爸爸”的生活习惯,喜好,但是因为我总是言简意赅,他也渐渐不再问我,大概是怕我伤心,他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萧恪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踌躇再三,才轻轻道:“你爸爸告诉你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说了我是什么人吗?”

    我抬眼去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怀期冀和藏得很好的忐忑不安,可惜瞒不过太了解他的我,这句问话大概在他心中已经存了多日,然而他希望听到什么?他是我最爱的人?他是我求之不得永远挂念的人?可是他已经结婚了,诚然他很伤心,但是我不过是个过客,他有他的家庭,时间会让他淡忘我。

    想到这一点我就心如刀割,于是我只能说:“他说你可以信任。”

    他苦笑了一声,将我抱起来,放在他膝盖上,我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的胸怀依然是那样温暖,曾经多少次我埋入他的怀中向他撒娇,他发现了我的紧张,轻轻拍着我,并不放开我,渐渐我放松了身体,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依然有着淡淡的烟味,他在外头还是抽了烟,只是回公寓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没有抽过。

    手续办得出乎意料的快,一天他回来告诉我他已是我最新的监护人,第二天他开始收拾东西,书桌、书架上的书,他统统一册不漏的打了包,我在一旁整理玩具和衣服,其实这些东西大概是不会带走了,但是萧恪依然让我整理。这些都是萧芜的旧物,其实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衣服我穿有些窄短,毕竟他一直瘦弱,而我儿时营养良好,比他健壮多了,鞋子都有些短,但是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我凑合穿着了。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想起萧芜,又是一阵心酸,收拾了一会儿抬头,看到萧恪正站着不动,静静看着一本笔记本。

    我有些好奇,假装路过拿东西,瞥了一眼,发现那是我以前的工作日记……偏偏有一些页面密密麻麻都写着萧恪的名字,我瞠目以对……我已忘了还有这样矫情的时候了!那时候刚到哥伦比亚,自己抢着每天去看工地,借以扑灭自己心中不断燃烧的小火苗,偏偏遏制不住,于是一页一页的写名字,仿佛这样才可以减轻这个名字在心中深可见骨的铭刻。

    羞耻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但是我着实也不知怎么办,只好装作不注意去收拾那些绘本,余光里他一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手指轻轻的在那些名字上慢慢划过,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好装着不经意问他:“这些东西都要带回国是不是太多了?要扔掉一些么?”

    萧恪抬头看了我一会儿,仿佛隔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回答道:“扔掉?……不用。”他将那本笔记本小心的合起来,轻声道:“你不必担心带不了的问题,只要觉得重要的,都可以带上……我已包了飞机,你放心。”

    我默然,知道萧家已经今非昔比,但还真没想到已到了如此豪气的地步――你看,这样大的摊子,萧恪怎么可能放弃家业,放弃家庭,来和林观生过平凡老百姓的柴米生活?

    回国的日子已经定下来,萧恪却没有放弃往外跑,他还没有放弃。

    第二天就要走了,行李都已打包好,萧恪还是没有回来,我等不及,这小孩子的身躯困起来根本是排山倒海无法阻挡,于是我就先睡了。

    到了半夜,我被从客厅传来的奇怪声音惊醒。

    我起了身走出去,已经5月的天气了,晚上也并不冷,我光着脚走出去,没有发出声音,然后看到客厅关着灯,漆黑一片中,萧恪坐在沙发上,身子向前倾,手覆着脸,发出了哽咽而压抑的抽泣声。

    黑夜里,那压抑到极点的抽泣声很轻,我却能感觉到其中巨大的悲哀。

    萧恪他很少哭,自我认识以来,他都是坚不可摧的,他的意志犹如钢铁,没有什么能打击到他,他从不失态,优雅从容,就连决定结婚的那天,我哭得全身发抖手脚发麻,他也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

    我爱他,看到他伤心,我觉得心脏的那里,一阵一阵的酸楚疼痛,仿佛有把凉而薄的刀子,在那里一刀一刀的剜着,我轻轻走过去,用我小小的双手去搂住他的肩膀,他抬起头来看我,黑夜里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听到他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我真没用……连带他回去都做不到……我怎么能把他孤零零的留在这里……他这么怕热……离乡别井千万里……他会不会迷路……”

    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热气在我的喉咙梗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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