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
两座山崖。
狂风鼓舞，怪石林立。
两座山崖之上，站着两个人。
一团一团的云雾不停从山崖之间的峡谷中喷涌出来，峡谷看起来很深。山崖是孤崖，两座山崖的旁边是大海，这是只有妖界才会有的风景。
山崖上站着的两个人，此时在对视，狂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们眼神平静无波，只是盯着对方。
“你来了。”左侧山崖上的人轻轻道，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醇和英挺，带着竹子般的清和之气，他一身青衣，长发下垂，手里抱着一把瑶琴，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滑过琴弦，在风中发出迷离而动听的声音。
是天涯。
右侧山崖上的同样是一个男子，他的气息如同万丈山岳，带着一种让人臣服的气息，那是一种上位者地强大气息，他一身紫衣，长发翻飞，绝美的容颜让人窒息，他看着对面的天涯，淡淡笑道：“来的仓促，妖主请见谅。”
是紫风。
妖主天涯，和魔主紫风。
“早就听闻魔主无情修为惊天，今日看来果然如此，竟然能够突破我妖界的防御大阵，天涯佩服。”天涯淡淡笑道，“不知魔主无情来我妖界，所为何事？”
紫风的衣衫猎猎鼓舞，他看着对个面的天涯，忽然皱了皱眉头，道：“妖界到底有几个天涯？”
“妖主为什么这么问？”
紫风想起了自己见到的初九，也是自称妖主天涯，而那也的确是自己认识的天涯，但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是另一个天涯。
“因为你不是我见过的天涯。”
天涯一笑，道：“没有人知道天涯在哪里，那么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几个天涯。初九是天涯，我也是天涯，妖界的万千子民都是天涯，妖主对我这么回答可曾满意？”
紫风眉头一皱，似乎在思考天涯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天涯，眼中精光四射，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第一智者，你配得上这个称号。”
天涯做了下来，山崖上狂风嘶吼，不远处的春海中，十棵大树参天而起，滚滚巨浪不停翻滚，他没有看紫风，而是淡淡笑道：“魔主今日来妖界，是为了青离而来吗？”
听到青离的名字，紫风的身躯微微一颤，不过随即便回了正常，笑道：“和妖主说话就是痛快，不错，我是为了青离而来。”
“为何？”
“我要带走青离。”
“那可不行。”
“为何？”
“因为，就是不行。”
紫风问的坚定，天涯答的同样坚定。
“碧青泠的身上有着大机密，天涯，你认为区区妖界，护得了她吗？”紫风淡淡道，他没有生气，只是负手站在山崖之上，身上自由那股难以言说的帝王气息。
“那以魔主的意思，是魔界护得了了？”天涯忽然抚了一下琴，数个紫色的气浪便朝着魔主冲去。
紫风眉头一皱，竟然动也没动，任由那紫色的气浪来到了身前，“轰”的一声，如同流光飞碎，紫风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防护罩，那些紫色的气浪便消失不见。
“我认为，魔界要比妖界强的多。”紫风自信道。
天涯依旧是微微一笑，道：“魔界的确是比妖界要强，但是我想问的是，魔界有仙界强吗，如果仙界来抢人，魔界可以护得了碧青泠吗？”
紫风微微一愣，道：“仙界吗……我魔界护得了护不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妖界护不了。”
“你错了。”天涯停止了抚琴，看着紫风笑道，“你大错特错了。”
“哪里错了？”
“我知道魔界万里大地高手如云，魔界森林，忘川河，血樱更是四界至宝，但是在仙界的目标是青离，魔界拥有的这么底牌，没有一样是属于青离的。”天涯淡淡道，“明白了吗？”
紫风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有些明白天涯的话了，但是仍然道：“有那么多高手在，自然可保青离百年安危。”
“是吗？”天涯忽然冷笑一声，翻身而起，瑶琴一挥，悬浮在了头顶，他看着紫风继续道，“不说仙界十大高手，但是我天涯，便能进入魔界，刺杀青离。任你高手如云，也不能奈何我分毫，魔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紫风虽然想说不对，但是天涯说的是对的，妖主的修为，向来是不能小觑的。
天涯继续道：“万事靠自己，你魔界至宝虽然多，但是却只传魔主，于其他人来说，不过空想而已。”
“妖界的至宝，不同样如此吗？”紫风皱眉道。
天涯微微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神情，“妖界的十八心经，无心海珠，十大名琴，天涯古经的确是只传妖主的，但是，我们的下一任妖主，是青离。”
紫风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他的脸上从未有这般惊讶的神色，他看着天涯，半晌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有想到，妖主天涯竟然会做这样的安排。
下一任的妖主，是青离。
妖主，那可是四界的第一智者，那是谁都要敬仰的人物。青离不过是五百年的小妖，如何承担妖主的重担？
但是随即转念一想，紫风便明白了天涯的打算。
“有了这么修为，四界之内能够伤害青离的，我想应该寥寥无几了吧，只要不出现万年之前的那一幕，青离可以安然无恙。”果然天涯淡淡笑道，“还有，妖界和魔界不同的是，我们要保的不是青离百年安危，我们保的是青离这一世的安危。”
紫风说不出话，他说的百年安危，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虽然想要反驳，但是却没有开口，他看着天涯，叹了一口气，道：“天涯，你赢了。”
他的确是交不出魔主的位子，没有魔主的头衔，那些底牌便无法拥有。紫风转身，身形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他的声音渺渺传来：“天涯，既然你不交出青离，那么便只能交出妖界了。”
天涯站在山崖之巅，任由狂风吹动了衣袂，看着紫风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之后，身影消失不见。
青蛇感觉自己慢慢醒过来了，依旧是水潭里，岸边的青石上坐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在轻轻背诵。
那些字眼，传到了青蛇的心中，便自动生出了一幅幅的画面，像之前的春夏秋冬，这一次出现的是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无始之地，玄黑高空之深青，大地寂寥，金黄四野之无边。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未有天地之时，混沌状如鸡子，溟滓始牙，蒙鸿滋萌，岁在摄提，元气肇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十八心海中的天地玄黄四海，乃是宇宙之海，空间之意，初九在岸边的青石上，足足等了青蛇一个月的时间，她才领悟。
他们的确是要把妖界的十八心经传授给青离的，这样她才能肩负起妖界的大任。
青蛇再一次从水潭中伸出蛇头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意识，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感更强了，似乎周围的空气中都有一种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心中暖暖的，那是一种落叶归根的认同感。
岸边的少年，依旧坐在阳光下，四周安静极了，林木葱茏，可是为什么少年手里的书本越来越薄呢？
初九睁开了眼睛，看着眼中充满了求知情绪的青蛇，淡淡笑道：“你知道吗，十八心经便是妖主的生命呢。”
青蛇当然不知道初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已经又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酸甜苦辣。
这个世界，无味陈杂，酸甜苦辣一应俱全。如同人生，酸甜苦辣都是一瞬间而已。注定没有甘甜的人生，青蛇感觉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说，在念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句子。
妖界十八心海，是闻名四界的地方，那是整个妖界的根本。所谓十八心海，便是春海、夏海、秋海、冬海、天海、地海、玄海、黄海、酸海、甜海、苦海、辣海、佛海、魔海、妖海、道海、生海、死海。
这是妖界作为世界轮回之地，领悟出来的十八中世间之海，这里有着四界最为纯粹的领悟，便是十八心经。
青蛇已经领悟了初夏秋冬和天地玄黄，一个主时间，一个主空间，现在的酸甜苦辣，便是另一个真理：人生。
酸甜苦辣，本来就是人生的另一种描述。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然而对于青离来说，万年的记忆一旦打开，将会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透彻。
三个月，酸甜苦辣，才沉淀入了心海，青蛇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她会说话了。
她的修为，已经是十阶了。
初九依旧坐在阳光中，清风吹动着他的长发，手不出的逍遥风情，他还在背诵，只是这一次，初九手里古朴的书籍又少了几页。
“时间不多啦。”初九笑道，“青离姐姐，希望你别辜负了我的嘱托。”
不知道为什么，青蛇这一次看见初九的脸色，竟然有几分苍白了。但是她没有多想，而是主动进入了初九为她设立的另一个世界。
佛魔妖道。
这是四界中的中间力量，魔界、妖界和人界。
人界中又有佛道两派力量，分别以金山寺和峨眉昆仑为首。
无数的经幡，梵唱，朱红的建筑，金黄色的光芒，青蛇看见了一大片的建筑群，她漫步在青色的砖石上，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广场。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气息对这里很排斥，佛家的气息是最健最为刚正醇和的气息，但是青离却未曾有半分舒适感。
七彩的经幡出现在头顶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离的身边多了一座高塔，而在塔顶，站着一个身穿雪白色僧服的男子。
那个男子，很熟悉。
无数的经幡之下，他英俊的脸庞好像就铭刻在心里了。
佛门，法海。
青蛇内心的悸动越来越厉害，她猛然升空而来，尖啸一声，带着狂猛的气浪，朝着那座高塔便冲了过去。
“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便在这时，青蛇忽然看见身前的法海全身爆裂开来，变作虚无的空气冲向了云霄，而漫天阳光中，回荡的是那些句子。
那一世，这一世，你究竟是谁？
佛门，轮回。
青蛇又看见了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他站在漫天云海之中，不远处是一座金色的宫殿。
道门，许仙。
青蛇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过去，似乎她来到这里，便是为了摧毁眼前的世界。
她看到身穿月白色衣衫的许仙身影一闪，下一刻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气旋忽胜，一把青色的长剑便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不疼。
青蛇诧异地看着许仙，许仙却是微微一笑，道：“长生的人，不过是一具永远没有死亡的行尸走肉。”
青蛇听后大声叫道：“可是，我要活着！”
活着，和长生，是不同的。
许仙微微一愣，大袖一挥，人已经消失不见。
道门，长生。
魔界的暗黑丛林中有数不清的凶猛野兽，青离站在忘川河的对岸，听闻着野兽的吼叫，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便在这时，忘川河中忽然出现了一棵血樱，一身紫衣的紫风站在血樱树顶，淡淡笑道：“魔主可不是表面的那么风光，青离，我真的不愿意你做魔主，因为，那会磨灭你所有的快乐！”
青蛇看见紫风，却没有了攻击的意识，只是看见紫风轻轻一点，一道紫光便飞进了青蛇的身体之内，“纵然我们又妖主那么大方，不过这一颗血樱，还是要送你的。”
魔界，血樱。
十八心海。
青蛇从魔界回到了妖界，却看到了十八个连接在一起的心海。
十八个海，纵横相连，如同一个网状的世界，囊括了妖界的所有。
“十八心海，便是所有，所以青离，你可以答应我，保护它吗？”青蛇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水潭便的青石上，初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手里的古经，竟然也只有两页了。
青蛇感觉心里痛苦极了，它缓缓游到了岸边，巨大的蛇头伸出水面，看着初九。
初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青蛇，温暖，感动，青蛇的眼角，又是一滴泪水。
“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心里的眼泪化作的。”初九忽然道，“青离姐姐，当你跨越了生死之海，我可能便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时候，你是否还会想起当初的少年初九呢？”
青蛇的眼泪止不住了，它轻轻伸出了蛇信，抚摸着初九的手掌。抬头，阳光明媚，树木碧绿让人沉醉，初九的脸庞还是那么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了。
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初九还和初遇时那般，但是世界却已经变了。
初九再次做到了青石之上，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坚毅。他叹了一口气，两手捻起了最后剩下的两张纸张，微微一动，纸张消失不见，而青蛇在这一个瞬间，知道了少年的名字，知道了一切。
初九。
是那个在杭州城里，和自己说最喜欢青离姐姐的初九。
这里是妖界，自己的是青离。
从峨眉自裁，拿出妖心，到妖界重生，修炼十八心经。
这一切都好像是片刻的事情，但是却消耗了巨大的代价。
青离这一次来到了一片大地之上，她悄然站立，手里握着一把长剑，上面掉落的是一滴滴的鲜血。
万里尸骨，寒鸦惊散。苍凉的大地上，是数不清的残垣断壁。
肃杀世界，万物凋敝。也许，这个世界只有青蛇一个活人了。
放下了手中的长剑，青蛇轻轻游荡在这个世界中，果然，一路西行，只看见了破碎的山河，无数的尸体堆积成了高山，鲜血染红了川河，青蛇寂寞极了，这个世界，竟然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如果，让你用生命换回世界的繁荣，你愿意吗？”青离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
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世界的繁荣。
青离一愣，她忽然想起了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忘记了当时的答案，却肯定了现在的答案。
愿意。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生死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那样的话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见自己的生命在消逝，而周围的山川河流在恢复，城池万物在复苏，这个世界，重生了。
而她呢，虽然死了，但是是不是也是另一种重生呢？
哗啦！
青离再次回到了水潭里，她成了人形，阳光依旧灿烂，但是岸边却没了朗诵的声音，因为初九的手里，已经没有心经了。
“初九！”
青离，终是在十二个月之后，重生了。
重生之后，便是凤凰涅槃，便是风华绝代，便是天下第一，便是谁也无法言说的绝世风情。
但是，这代价，太大了。
初九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还是少年的模样，微笑依旧灿烂，但是青离却能够感觉到，初九的生机在消散了。
妖界十八心经。
本来便是妖主才能学的法诀，当上一任妖主传下去的时候，他只能死。
所以，初九，要死了。
青离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再一次见到初九，会是这样的一个生死之别场景。她的妖心重生了，但是初九的妖心却死了！
“初九，你为什么这么做！”青离又哭了，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滑落。
初九伸出了颤抖的手，轻轻接住了青离的眼泪，而后笑道：“青离姐姐，你知道吗。初九这么做是不后悔的，既然你勘破了生死，为何还会流泪呢？你可以在峨眉为了法海拿出妖心，那么初九便愿意为了青离姐姐，拿出十八心经。”
“可是，为什么呢？”青离哭喊道，“初九，生死的确一线之间，但是那一线，却是永远都跨越不过的距离啊，你不是天下第一智者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呢？”
“天下第一智者，其实是最傻的。”初九笑道，“青离姐姐，你已经成为了妖界的第九任妖主，而在今天，妖界将面临最大的劫难！你告诉我，你可愿意保护妖界，至死不渝？”
“我愿意！”青离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初九，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
“你无需救我！”初九微微笑道，“你要救的，是这个世界。”
青离从未想过救什么世界，她只想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平安喜乐，但是世事往往无常，她成为了妖主，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荆棘和坎坷。
她看着初九，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一个傍晚的黄昏，她和姐姐白素贞第一次来到回春坊的时候，杭州的春天浩荡着暖暖的气息，她第一次在初九面前流泪，这个少年笑着说：“青离姐姐，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心里的鲜血化作的，所以你不要哭啦。”
她的脖颈中，还挂着初九送给她的无心海珠，那是她的眼泪，初九的真气，妖界的无心海珠凝结而成，也是她重生的关键。
原来，初九在就想到了一切，如同在忘情珠的世界里、西湖的上空，那一个运筹帷幄的初九，那一个名满天下，跨越东桑海，南国相思红豆，来到天涯海角的妖主。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来到心里的天涯海角，他明知道妖道十八心经便是他的生命，却还是义无返顾地传给了青离。
为何？
青离也想知道答案，但是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猛的气息从遥远的空间波荡而来，与此同时，她怀中的初九猛然站起，淡淡道：“青离姐姐，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你不能动！”
说着，出手如电，瞬间店中了青离的全身大穴。
“初九，你干什么？”青离似乎明白了初九的意图。
初九身上的青衣一震，一股狂猛的气息冲天而起，漫天飞舞的树叶飘摇翻滚，十八心海，在这一瞬间，震颤起来。
“我要，保护你。”初九仰起头，看着遥远的天空，淡淡道，“保护你，从现在到大劫，再到永远。”
天空中浩荡的气息，很明显是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他从遥远的空间冲涌而来，冲破了空间的壁垒和妖界的防御大阵，使得十八心海都在震颤。
所过之处，海潮翻滚到千丈，妖界的子民无不在震颤不已。
初九还是站立，然而片刻之后，天涯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只是看了一眼青离，便转向了初九，道：“完成了？”
初九点点头，反问道：“是他吗？”
天涯点头。
初九亦是点头，接着叹气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十八心海海潮鼓舞，一股紫色的强猛气浪波荡而来，宛如神龙怒舞，惊得空间破碎，九幽震荡。
近了，终是近了。
初九和天涯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他们两人同时腾空而起，身体如同飘飞的柳絮，化作两道青光冲向了那道紫光！
这一片丛林瞬间爆裂开来，滚滚海水冲涌澎湃，除了青离坐立的地方，其他地方瞬间成为一片汪洋。
扁舟。
再也没有了初九和天涯，此刻的大海，万千波涛中，只有一个男子站立，像初九，也像天涯。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绚烂紫光，全身的青光缭绕盘旋，如同一棵妖界青树，清灵醇和。
这，才是妖主天涯吗？
青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自然可以感觉出那道紫光，应该是紫风的，而此刻，天涯和紫风，将会来一场大决战。
这一场大决战，不会纠缠很久，只是一招定胜负而已。
天涯动了。
他脚下的扁舟也随着他一起飞上了高空，他似乎在微笑，他轻轻伸出了手指，全身的青光便如同潮水般涌到了手指上，而后“嗡嗡”声中，一个一个青色的光团从他的手指冒了出来。
那是十八心海。
绝世而独立，天涯不相忘。他青衣鼓舞，扁舟如龙，在惊涛中从容面对。
而那一道紫光也终于消失不见，狂猛的气浪呼啸冲涌，落入十八心海之中，又是层层叠爆的波浪，紫风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他没有停留，亦是全身泛起浓烈紫光，无数血樱和魔道技能，朝着天涯的十八心海撞来。
那都是举重若轻的攻击。
漫天波浪终是回到了海中，而天空中的天涯和紫风，面面相对，生死不知。
衣衫鼓舞，时间静止。气浪翻飞，眼神对立。
“你终是到不了大劫。”紫风的衣衫忽然寸寸飞散，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他的嘴角鲜血喷出，就连皮肤上也开始龟裂开来，鲜血淋漓。
天涯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张口一吐，紫风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把瑶琴，那是一个紫色的檀木琴，上面是青色的琴弦。
“此琴名曰知己。”天涯笑道，“高山流水，知己难求。魔主，谢谢你。”
话音一落，天涯的身体猛然暴烈开来，化作无数花雨洒落妖界的每一个空间角落，这一刻，妖界子民齐哭震天，十八心海倾灭。
紫风被爆裂的余波直接轰飞出了妖界，他抚摸着手里的紫色瑶琴，这把琴，叫做知己。
他忽然想起了，万年之前的那一天，他和天涯，从仙界流落人界的时候，曾经说过，一辈子都是知己。
谁知道，魔主无情和妖主天涯曾经是知己，现在是知己，一辈子都是知己，这一对斗了万年的对手，到头来，竟然是知己。
愈是明亮愈是昏暗，愈是知己愈是敌人。然而在天涯的心里，当他所有的修为都给了青离，却还能发出抵挡紫风攻击的绝世能力，目的，是不是为了让紫风光明正大的杀死他呢？
这个世界上，倘若让天涯选择死，他一定会选择，死在无情的手里。
那样一来，他便不是真正的无情，他们便是真正的知己了。
青离说不出话了，她看到了周围的万里汪洋，十八心海随着天涯的死而归于虚无，现在的妖界，一片混乱。
但是她始终都不相信，初九死了，那个可爱的少年，怎么会突然死去？紫风为什么要来进攻妖界，他为什么要杀死天涯？
这一切到底是谁为什么？
这一趟妖界之行，到底是为哪般？
两座山崖。
狂风鼓舞，怪石林立。
两座山崖之上，站着两个人。
一团一团的云雾不停从山崖之间的峡谷中喷涌出来，峡谷看起来很深。山崖是孤崖，两座山崖的旁边是大海，这是只有妖界才会有的风景。
山崖上站着的两个人，此时在对视，狂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们眼神平静无波，只是盯着对方。
“你来了。”左侧山崖上的人轻轻道，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醇和英挺，带着竹子般的清和之气，他一身青衣，长发下垂，手里抱着一把瑶琴，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滑过琴弦，在风中发出迷离而动听的声音。
是天涯。
右侧山崖上的同样是一个男子，他的气息如同万丈山岳，带着一种让人臣服的气息，那是一种上位者地强大气息，他一身紫衣，长发翻飞，绝美的容颜让人窒息，他看着对面的天涯，淡淡笑道：“来的仓促，妖主请见谅。”
是紫风。
妖主天涯，和魔主紫风。
“早就听闻魔主无情修为惊天，今日看来果然如此，竟然能够突破我妖界的防御大阵，天涯佩服。”天涯淡淡笑道，“不知魔主无情来我妖界，所为何事？”
紫风的衣衫猎猎鼓舞，他看着对个面的天涯，忽然皱了皱眉头，道：“妖界到底有几个天涯？”
“妖主为什么这么问？”
紫风想起了自己见到的初九，也是自称妖主天涯，而那也的确是自己认识的天涯，但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是另一个天涯。
“因为你不是我见过的天涯。”
天涯一笑，道：“没有人知道天涯在哪里，那么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几个天涯。初九是天涯，我也是天涯，妖界的万千子民都是天涯，妖主对我这么回答可曾满意？”
紫风眉头一皱，似乎在思考天涯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天涯，眼中精光四射，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第一智者，你配得上这个称号。”
天涯做了下来，山崖上狂风嘶吼，不远处的春海中，十棵大树参天而起，滚滚巨浪不停翻滚，他没有看紫风，而是淡淡笑道：“魔主今日来妖界，是为了青离而来吗？”
听到青离的名字，紫风的身躯微微一颤，不过随即便回了正常，笑道：“和妖主说话就是痛快，不错，我是为了青离而来。”
“为何？”
“我要带走青离。”
“那可不行。”
“为何？”
“因为，就是不行。”
紫风问的坚定，天涯答的同样坚定。
“碧青泠的身上有着大机密，天涯，你认为区区妖界，护得了她吗？”紫风淡淡道，他没有生气，只是负手站在山崖之上，身上自由那股难以言说的帝王气息。
“那以魔主的意思，是魔界护得了了？”天涯忽然抚了一下琴，数个紫色的气浪便朝着魔主冲去。
紫风眉头一皱，竟然动也没动，任由那紫色的气浪来到了身前，“轰”的一声，如同流光飞碎，紫风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防护罩，那些紫色的气浪便消失不见。
“我认为，魔界要比妖界强的多。”紫风自信道。
天涯依旧是微微一笑，道：“魔界的确是比妖界要强，但是我想问的是，魔界有仙界强吗，如果仙界来抢人，魔界可以护得了碧青泠吗？”
紫风微微一愣，道：“仙界吗……我魔界护得了护不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妖界护不了。”
“你错了。”天涯停止了抚琴，看着紫风笑道，“你大错特错了。”
“哪里错了？”
“我知道魔界万里大地高手如云，魔界森林，忘川河，血樱更是四界至宝，但是在仙界的目标是青离，魔界拥有的这么底牌，没有一样是属于青离的。”天涯淡淡道，“明白了吗？”
紫风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有些明白天涯的话了，但是仍然道：“有那么多高手在，自然可保青离百年安危。”
“是吗？”天涯忽然冷笑一声，翻身而起，瑶琴一挥，悬浮在了头顶，他看着紫风继续道，“不说仙界十大高手，但是我天涯，便能进入魔界，刺杀青离。任你高手如云，也不能奈何我分毫，魔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紫风虽然想说不对，但是天涯说的是对的，妖主的修为，向来是不能小觑的。
天涯继续道：“万事靠自己，你魔界至宝虽然多，但是却只传魔主，于其他人来说，不过空想而已。”
“妖界的至宝，不同样如此吗？”紫风皱眉道。
天涯微微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神情，“妖界的十八心经，无心海珠，十大名琴，天涯古经的确是只传妖主的，但是，我们的下一任妖主，是青离。”
紫风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他的脸上从未有这般惊讶的神色，他看着天涯，半晌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有想到，妖主天涯竟然会做这样的安排。
下一任的妖主，是青离。
妖主，那可是四界的第一智者，那是谁都要敬仰的人物。青离不过是五百年的小妖，如何承担妖主的重担？
但是随即转念一想，紫风便明白了天涯的打算。
“有了这么修为，四界之内能够伤害青离的，我想应该寥寥无几了吧，只要不出现万年之前的那一幕，青离可以安然无恙。”果然天涯淡淡笑道，“还有，妖界和魔界不同的是，我们要保的不是青离百年安危，我们保的是青离这一世的安危。”
紫风说不出话，他说的百年安危，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虽然想要反驳，但是却没有开口，他看着天涯，叹了一口气，道：“天涯，你赢了。”
他的确是交不出魔主的位子，没有魔主的头衔，那些底牌便无法拥有。紫风转身，身形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他的声音渺渺传来：“天涯，既然你不交出青离，那么便只能交出妖界了。”
天涯站在山崖之巅，任由狂风吹动了衣袂，看着紫风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之后，身影消失不见。
青蛇感觉自己慢慢醒过来了，依旧是水潭里，岸边的青石上坐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在轻轻背诵。
那些字眼，传到了青蛇的心中，便自动生出了一幅幅的画面，像之前的春夏秋冬，这一次出现的是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无始之地，玄黑高空之深青，大地寂寥，金黄四野之无边。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未有天地之时，混沌状如鸡子，溟滓始牙，蒙鸿滋萌，岁在摄提，元气肇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十八心海中的天地玄黄四海，乃是宇宙之海，空间之意，初九在岸边的青石上，足足等了青蛇一个月的时间，她才领悟。
他们的确是要把妖界的十八心经传授给青离的，这样她才能肩负起妖界的大任。
青蛇再一次从水潭中伸出蛇头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意识，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感更强了，似乎周围的空气中都有一种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心中暖暖的，那是一种落叶归根的认同感。
岸边的少年，依旧坐在阳光下，四周安静极了，林木葱茏，可是为什么少年手里的书本越来越薄呢？
初九睁开了眼睛，看着眼中充满了求知情绪的青蛇，淡淡笑道：“你知道吗，十八心经便是妖主的生命呢。”
青蛇当然不知道初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已经又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酸甜苦辣。
这个世界，无味陈杂，酸甜苦辣一应俱全。如同人生，酸甜苦辣都是一瞬间而已。注定没有甘甜的人生，青蛇感觉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说，在念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句子。
妖界十八心海，是闻名四界的地方，那是整个妖界的根本。所谓十八心海，便是春海、夏海、秋海、冬海、天海、地海、玄海、黄海、酸海、甜海、苦海、辣海、佛海、魔海、妖海、道海、生海、死海。
这是妖界作为世界轮回之地，领悟出来的十八中世间之海，这里有着四界最为纯粹的领悟，便是十八心经。
青蛇已经领悟了初夏秋冬和天地玄黄，一个主时间，一个主空间，现在的酸甜苦辣，便是另一个真理：人生。
酸甜苦辣，本来就是人生的另一种描述。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然而对于青离来说，万年的记忆一旦打开，将会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透彻。
三个月，酸甜苦辣，才沉淀入了心海，青蛇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她会说话了。
她的修为，已经是十阶了。
初九依旧坐在阳光中，清风吹动着他的长发，手不出的逍遥风情，他还在背诵，只是这一次，初九手里古朴的书籍又少了几页。
“时间不多啦。”初九笑道，“青离姐姐，希望你别辜负了我的嘱托。”
不知道为什么，青蛇这一次看见初九的脸色，竟然有几分苍白了。但是她没有多想，而是主动进入了初九为她设立的另一个世界。
佛魔妖道。
这是四界中的中间力量，魔界、妖界和人界。
人界中又有佛道两派力量，分别以金山寺和峨眉昆仑为首。
无数的经幡，梵唱，朱红的建筑，金黄色的光芒，青蛇看见了一大片的建筑群，她漫步在青色的砖石上，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广场。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气息对这里很排斥，佛家的气息是最健最为刚正醇和的气息，但是青离却未曾有半分舒适感。
七彩的经幡出现在头顶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离的身边多了一座高塔，而在塔顶，站着一个身穿雪白色僧服的男子。
那个男子，很熟悉。
无数的经幡之下，他英俊的脸庞好像就铭刻在心里了。
佛门，法海。
青蛇内心的悸动越来越厉害，她猛然升空而来，尖啸一声，带着狂猛的气浪，朝着那座高塔便冲了过去。
“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便在这时，青蛇忽然看见身前的法海全身爆裂开来，变作虚无的空气冲向了云霄，而漫天阳光中，回荡的是那些句子。
那一世，这一世，你究竟是谁？
佛门，轮回。
青蛇又看见了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他站在漫天云海之中，不远处是一座金色的宫殿。
道门，许仙。
青蛇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过去，似乎她来到这里，便是为了摧毁眼前的世界。
她看到身穿月白色衣衫的许仙身影一闪，下一刻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气旋忽胜，一把青色的长剑便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不疼。
青蛇诧异地看着许仙，许仙却是微微一笑，道：“长生的人，不过是一具永远没有死亡的行尸走肉。”
青蛇听后大声叫道：“可是，我要活着！”
活着，和长生，是不同的。
许仙微微一愣，大袖一挥，人已经消失不见。
道门，长生。
魔界的暗黑丛林中有数不清的凶猛野兽，青离站在忘川河的对岸，听闻着野兽的吼叫，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便在这时，忘川河中忽然出现了一棵血樱，一身紫衣的紫风站在血樱树顶，淡淡笑道：“魔主可不是表面的那么风光，青离，我真的不愿意你做魔主，因为，那会磨灭你所有的快乐！”
青蛇看见紫风，却没有了攻击的意识，只是看见紫风轻轻一点，一道紫光便飞进了青蛇的身体之内，“纵然我们又妖主那么大方，不过这一颗血樱，还是要送你的。”
魔界，血樱。
十八心海。
青蛇从魔界回到了妖界，却看到了十八个连接在一起的心海。
十八个海，纵横相连，如同一个网状的世界，囊括了妖界的所有。
“十八心海，便是所有，所以青离，你可以答应我，保护它吗？”青蛇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水潭便的青石上，初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手里的古经，竟然也只有两页了。
青蛇感觉心里痛苦极了，它缓缓游到了岸边，巨大的蛇头伸出水面，看着初九。
初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青蛇，温暖，感动，青蛇的眼角，又是一滴泪水。
“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心里的眼泪化作的。”初九忽然道，“青离姐姐，当你跨越了生死之海，我可能便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时候，你是否还会想起当初的少年初九呢？”
青蛇的眼泪止不住了，它轻轻伸出了蛇信，抚摸着初九的手掌。抬头，阳光明媚，树木碧绿让人沉醉，初九的脸庞还是那么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了。
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初九还和初遇时那般，但是世界却已经变了。
初九再次做到了青石之上，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坚毅。他叹了一口气，两手捻起了最后剩下的两张纸张，微微一动，纸张消失不见，而青蛇在这一个瞬间，知道了少年的名字，知道了一切。
初九。
是那个在杭州城里，和自己说最喜欢青离姐姐的初九。
这里是妖界，自己的是青离。
从峨眉自裁，拿出妖心，到妖界重生，修炼十八心经。
这一切都好像是片刻的事情，但是却消耗了巨大的代价。
青离这一次来到了一片大地之上，她悄然站立，手里握着一把长剑，上面掉落的是一滴滴的鲜血。
万里尸骨，寒鸦惊散。苍凉的大地上，是数不清的残垣断壁。
肃杀世界，万物凋敝。也许，这个世界只有青蛇一个活人了。
放下了手中的长剑，青蛇轻轻游荡在这个世界中，果然，一路西行，只看见了破碎的山河，无数的尸体堆积成了高山，鲜血染红了川河，青蛇寂寞极了，这个世界，竟然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如果，让你用生命换回世界的繁荣，你愿意吗？”青离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
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世界的繁荣。
青离一愣，她忽然想起了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忘记了当时的答案，却肯定了现在的答案。
愿意。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生死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那样的话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见自己的生命在消逝，而周围的山川河流在恢复，城池万物在复苏，这个世界，重生了。
而她呢，虽然死了，但是是不是也是另一种重生呢？
哗啦！
青离再次回到了水潭里，她成了人形，阳光依旧灿烂，但是岸边却没了朗诵的声音，因为初九的手里，已经没有心经了。
“初九！”
青离，终是在十二个月之后，重生了。
重生之后，便是凤凰涅槃，便是风华绝代，便是天下第一，便是谁也无法言说的绝世风情。
但是，这代价，太大了。
初九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还是少年的模样，微笑依旧灿烂，但是青离却能够感觉到，初九的生机在消散了。
妖界十八心经。
本来便是妖主才能学的法诀，当上一任妖主传下去的时候，他只能死。
所以，初九，要死了。
青离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再一次见到初九，会是这样的一个生死之别场景。她的妖心重生了，但是初九的妖心却死了！
“初九，你为什么这么做！”青离又哭了，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滑落。
初九伸出了颤抖的手，轻轻接住了青离的眼泪，而后笑道：“青离姐姐，你知道吗。初九这么做是不后悔的，既然你勘破了生死，为何还会流泪呢？你可以在峨眉为了法海拿出妖心，那么初九便愿意为了青离姐姐，拿出十八心经。”
“可是，为什么呢？”青离哭喊道，“初九，生死的确一线之间，但是那一线，却是永远都跨越不过的距离啊，你不是天下第一智者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呢？”
“天下第一智者，其实是最傻的。”初九笑道，“青离姐姐，你已经成为了妖界的第九任妖主，而在今天，妖界将面临最大的劫难！你告诉我，你可愿意保护妖界，至死不渝？”
“我愿意！”青离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初九，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
“你无需救我！”初九微微笑道，“你要救的，是这个世界。”
青离从未想过救什么世界，她只想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平安喜乐，但是世事往往无常，她成为了妖主，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荆棘和坎坷。
她看着初九，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一个傍晚的黄昏，她和姐姐白素贞第一次来到回春坊的时候，杭州的春天浩荡着暖暖的气息，她第一次在初九面前流泪，这个少年笑着说：“青离姐姐，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心里的鲜血化作的，所以你不要哭啦。”
她的脖颈中，还挂着初九送给她的无心海珠，那是她的眼泪，初九的真气，妖界的无心海珠凝结而成，也是她重生的关键。
原来，初九在就想到了一切，如同在忘情珠的世界里、西湖的上空，那一个运筹帷幄的初九，那一个名满天下，跨越东桑海，南国相思红豆，来到天涯海角的妖主。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来到心里的天涯海角，他明知道妖道十八心经便是他的生命，却还是义无返顾地传给了青离。
为何？
青离也想知道答案，但是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猛的气息从遥远的空间波荡而来，与此同时，她怀中的初九猛然站起，淡淡道：“青离姐姐，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你不能动！”
说着，出手如电，瞬间店中了青离的全身大穴。
“初九，你干什么？”青离似乎明白了初九的意图。
初九身上的青衣一震，一股狂猛的气息冲天而起，漫天飞舞的树叶飘摇翻滚，十八心海，在这一瞬间，震颤起来。
“我要，保护你。”初九仰起头，看着遥远的天空，淡淡道，“保护你，从现在到大劫，再到永远。”
天空中浩荡的气息，很明显是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他从遥远的空间冲涌而来，冲破了空间的壁垒和妖界的防御大阵，使得十八心海都在震颤。
所过之处，海潮翻滚到千丈，妖界的子民无不在震颤不已。
初九还是站立，然而片刻之后，天涯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只是看了一眼青离，便转向了初九，道：“完成了？”
初九点点头，反问道：“是他吗？”
天涯点头。
初九亦是点头，接着叹气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十八心海海潮鼓舞，一股紫色的强猛气浪波荡而来，宛如神龙怒舞，惊得空间破碎，九幽震荡。
近了，终是近了。
初九和天涯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他们两人同时腾空而起，身体如同飘飞的柳絮，化作两道青光冲向了那道紫光！
这一片丛林瞬间爆裂开来，滚滚海水冲涌澎湃，除了青离坐立的地方，其他地方瞬间成为一片汪洋。
扁舟。
再也没有了初九和天涯，此刻的大海，万千波涛中，只有一个男子站立，像初九，也像天涯。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绚烂紫光，全身的青光缭绕盘旋，如同一棵妖界青树，清灵醇和。
这，才是妖主天涯吗？
青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自然可以感觉出那道紫光，应该是紫风的，而此刻，天涯和紫风，将会来一场大决战。
这一场大决战，不会纠缠很久，只是一招定胜负而已。
天涯动了。
他脚下的扁舟也随着他一起飞上了高空，他似乎在微笑，他轻轻伸出了手指，全身的青光便如同潮水般涌到了手指上，而后“嗡嗡”声中，一个一个青色的光团从他的手指冒了出来。
那是十八心海。
绝世而独立，天涯不相忘。他青衣鼓舞，扁舟如龙，在惊涛中从容面对。
而那一道紫光也终于消失不见，狂猛的气浪呼啸冲涌，落入十八心海之中，又是层层叠爆的波浪，紫风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他没有停留，亦是全身泛起浓烈紫光，无数血樱和魔道技能，朝着天涯的十八心海撞来。
那都是举重若轻的攻击。
漫天波浪终是回到了海中，而天空中的天涯和紫风，面面相对，生死不知。
衣衫鼓舞，时间静止。气浪翻飞，眼神对立。
“你终是到不了大劫。”紫风的衣衫忽然寸寸飞散，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他的嘴角鲜血喷出，就连皮肤上也开始龟裂开来，鲜血淋漓。
天涯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张口一吐，紫风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把瑶琴，那是一个紫色的檀木琴，上面是青色的琴弦。
“此琴名曰知己。”天涯笑道，“高山流水，知己难求。魔主，谢谢你。”
话音一落，天涯的身体猛然暴烈开来，化作无数花雨洒落妖界的每一个空间角落，这一刻，妖界子民齐哭震天，十八心海倾灭。
紫风被爆裂的余波直接轰飞出了妖界，他抚摸着手里的紫色瑶琴，这把琴，叫做知己。
他忽然想起了，万年之前的那一天，他和天涯，从仙界流落人界的时候，曾经说过，一辈子都是知己。
谁知道，魔主无情和妖主天涯曾经是知己，现在是知己，一辈子都是知己，这一对斗了万年的对手，到头来，竟然是知己。
愈是明亮愈是昏暗，愈是知己愈是敌人。然而在天涯的心里，当他所有的修为都给了青离，却还能发出抵挡紫风攻击的绝世能力，目的，是不是为了让紫风光明正大的杀死他呢？
这个世界上，倘若让天涯选择死，他一定会选择，死在无情的手里。
那样一来，他便不是真正的无情，他们便是真正的知己了。
青离说不出话了，她看到了周围的万里汪洋，十八心海随着天涯的死而归于虚无，现在的妖界，一片混乱。
但是她始终都不相信，初九死了，那个可爱的少年，怎么会突然死去？紫风为什么要来进攻妖界，他为什么要杀死天涯？
这一切到底是谁为什么？
这一趟妖界之行，到底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