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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0

作者:流潋紫
更新时间:2015-03-12 10:00:00


      我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安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宝鹃,“快扶好你主子回去吧。”

      眼见她们都走了,刘德仪怯怯走到我面前,低低道:“娘娘……”

      我忍气温和道:“没你的事,回去吧。等下再让卫太医帮你瞧瞧身上的疹子。”

      刘德仪点一点头,回转身去,忽然失声道:“徐婕妤……”

      不知何时,徐婕妤已经半倚在玉照宫门内。她在禁足之中,无旨不得出玉照宫半步,但她到底也没出宫门,算不得违抗圣旨。她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微笑,驻足看着玄凌拥着陵容离开的身影,眼下的一点泪痣鲜红如血珠一般。她玉兰色的轻纱薄衣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倚靠在朱漆大门的阴影里,凄楚得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

      我一时不忍,上前搀住她的手,道:“婕妤受惊了,好好进去歇息吧,免得伤了孩子。”

      徐婕妤的微笑淡淡在唇边绽开,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茫然道:“娘娘都知道嫔妾受惊了,皇上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心口拂过一丝浅薄的难过,我好言安慰道:“皇上等下就会来看你的,婕妤别多心。”

      徐婕妤只是一味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哭泣更叫人伤感:“那么,今日怀着孩子受惊的究竟是嫔妾呢,还是安贵嫔?皇上,他到底是不在意嫔妾的啊……”

      她的伤怀叫我想不出安慰她的话,依稀很久以前,我也曾为了玄凌的一言一行而哭泣难过,心思牵动。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徐婕妤,恰如那一年的我,心思至纯,为情所动。我招手让竹茹取了一件披风出来,亲自披在徐婕妤身上,婉声道:“妹妹进去吧,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徐婕妤抚着自己的肚子,动作轻缓而柔软,低低道:“是,我只有这个孩子了。”话未说完,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卫临就在近旁,我与端妃也顾不得嫌隙,手忙脚乱扶了徐婕妤进空翠堂。卫临搭一搭脉,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低声向我道:“婕妤小主脉象混乱微弱,是受了打击心智受损的缘故,且伴有胎动不安之像。只怕孩子会保不住,大人的母体也会损伤……”

      端妃慨叹一声,痛惜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急火攻心,怒道:“你是太医,必然能治。再不然,叫温实初来,你们一同来治。若保不住徐婕妤和胎儿……”我直瞪着卫临,“本宫要你拿命来抵!”

      卫临一惊,忙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我道:“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是要你一定保住她们母子两人!”

      “是”,他沉吟片刻,朗然道:“那么请温太医一同到此斟酌。”

      我头也不回吩咐浣碧,“去请温太医到空翠堂,就说本宫以当年托付端妃娘娘一般把徐婕妤托付给他,他自然知道分寸。”

      端妃在旁神色惊动,转瞬平静了下去,道:“有太医在这里,咱们就别在旁吵扰了,先回去吧。”又吩咐黄芩,“赶紧去回禀皇上一声,说徐婕妤不大好,请皇上即刻来看。”

      我扯一扯端妃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姐姐糊涂了,皇上现在在她那里,黄芩一个宫女怎么能请得来,不如叫黄芩把话传给李长,叫李长去请。”

      端妃点头道:“黄芩,你可要记牢,快去吧。”说着看我一眼,道:“你随我回披香殿。”

      我心中千头万绪,亦道:“我也有话对姐姐说。”

      端妃微微颔首,径直走了。我吩咐桔梗几句,才选了另一条小路去了披香殿。

      到披香殿时,端妃已经泡好了茶水等我了,茶香袅袅之间,让人浑然忘却了方才的种种心机较量,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端妃喝的是一盏槟榔参草茶,她徐徐饮了一口,见我神色凝重,便对吉祥道:“去煮一剂桑菊凉茶来。”她笑吟吟向我道:“桑菊茶是最下火的,我知道你生气。”

      我反问:“姐姐不生气么?”

      端妃微微一笑,“生气归生气,我也只当看好戏罢了。这一次虽不能助你扳倒她,却又何必认真生气呢?”她叹,“只可怜了杨芳仪,无端背了这个黑锅。”

      “我与杨芳仪并不熟识,也不了解她为人。姐姐认为她当真无辜?”

      端妃点头,清亮的眼眸盈盈有神,低声道:“杨芳仪性子很好。”她停一停,“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女子,得宠是很应该的。”

      我想起敬事房“彤史”上的记录,不觉感叹,“她飞来横祸,只怕是因为得宠的缘故吧。”

      端妃脸上泛起凄楚的冷笑,“这些年里,连你、连过去了的华妃和傅婕妤,多少得宠的妃嫔都没有好下场。屹立不倒的唯有一个安陵容,可见她的厉害。”

      我微微冷笑,“安陵容这一招连消带打、借刀杀人真是用得精妙,我自叹弗如。”

      “的确很妙,”端妃凝眸于我,“你我算计良久,她自然不会早早就料到咱们突然发难,能如此机变至此,是咱们小觑她了。”

      我沉吟良久,目光只望着端妃窗外的荫荫绿树微微出神,浓荫青翠欲滴,仿佛就要流淌下来一般。我双唇微动,轻轻道:“不是的,她一直就是想嫁祸杨芳仪。”我转过脸来,缓缓道出心头所想,“我早告诉过姐姐,她香囊中的气味和她从前给我舒痕胶完全一样,所以我断定有麝香在里头。”心似被谁的手一把拧住了,我沉痛道:“我当年小产固然有华妃之失,然而归根结底却在舒痕胶上。”我见端妃凝神细听,便接着道:“所以我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的时候,比谁都害怕,也更警觉。每次安陵容与我说话的时候都很靠近我,并且都佩戴着这个香囊。而不与我接近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并不佩戴这个香囊。所以我揣测,她佩戴这香囊不过是想故计重施而已。能让我落胎更好,即便不能落胎而被人发现时,她也可以把所以的事都推到杨芳仪身上,就如今日一般。所以无论我是否落胎,杨芳仪都迟早会被陷害,只不过是一箭双雕和一箭一雕的区别罢了。”

      端妃明了,她弹一弹指甲,默然道:“我们原本是要刘德仪引出安陵容的麝香香囊,没想到安陵容一口引出香囊为杨芳仪所赠,害自己多年不孕,又借自己危害别的妃嫔的胎儿。如此重罪之下,杨芳仪根本百口莫辩。因为孩子才是后宫女人立足的根本,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受宠的妃嫔会自己带着麝香避孕。”

      我心情沉重,仿佛落索的黄叶一般,“所以,不仅能除去得宠的杨芳仪,连安陵容自己也会更得怜惜而固宠,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端妃扬一扬脸,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否除去杨芳仪,对安陵容来说并非是紧要的事。”

      我拢一拢宽大的衣袖,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轻声道:“姐姐这样聪明,岂不闻借刀杀人――自然也有人借了安陵容的手。”

      端妃瞑目片刻,一缕凉意蔓上她清秀的眉目,“我只不明白,安陵容为何未有生育?”

      我的笑意渐深,“皇后不允,她如何能生?”

      端妃懒懒扬了扬眉毛,笑意舒展,“也是。她能在宫里立足至今,也是有皇后提携的缘故。只是今日一番功夫,咱们算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她停一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本来这事该让敬妃帮你,怎么倒来找我?”

      我轻轻一笑,“敬妃与我一向亲近,又有胧月的一层关系,倒是束手束脚的叫人疑心。而姐姐从来甚少理事,偶尔在大事上管上一管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不快,有一层缘故并未向端妃说出口,便是敬妃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将胧月带来柔仪殿了,却闻得她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多了起来。

      端妃“嗯”了一声,道:“你考虑得很周详,是该如此。”她似想起什么事,“今日徐婕妤出事的时候你这样紧张她,倒像是你自己快保不住孩子的样子。”

      我轻轻一笑,凄微道:“姐姐相信么?我看见徐婕妤对皇上的样子,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

      “徐婕妤和你一样都是颇负才情的女子,只是以色事他人,便没有你这般得宠了。有时候我瞧瞧她的样子,也真是可怜。”她望向窗外阴阴欲雨的天色,叹道:“也不知道她这头胎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皇上顾忌着天象也不多过问。”

      有剧烈的风四处涌动,乌云在天空荡涤如潮,似乎酝酿着一场夏季常见的暴风雨。我幽幽叹息了一声,再无他话。

      第二十一章 夜雨

      雷雨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的,潇潇的清凉大雨浇退了不少闷热压抑之气。我横卧在榻上听着急雨如注,敲得窗棂与庭院中的芭蕉哗哗作响。我心中烦乱不堪,一心记挂着徐婕妤的胎,槿汐好容易才劝住了我,“万一娘娘也伤了身子,不是更加亲者痛仇者快么。”

      等了良久,才见竹茹满身是雨地跑了进来,慌乱道:“我们小主一直昏迷不醒,温太医和卫太医都急得很呢!”

      我起身问道:“皇上呢?可到了玉照宫了?”

      竹茹满身是水,从裙角淅沥滴落,头发都粘成了几绺粘在雪白的脸上。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没有,黄芩去了好几趟了,连李公公都没有办法。皇上只在景春殿守着安贵嫔,怕还不知道呢。”

      “皇后知道了么?”

      竹茹咬着唇道:“皇后身体不适,奴婢根本进不了凤仪宫。”

      我沉思片刻,唤过槿汐,“叫人打伞备下车轿,取我的披风来,咱们去见太后。”我一壁吩咐浣碧去请眉庄同往,一壁又叫小允子和品儿去请端妃、敬妃前往景春殿叩见玄凌禀告此事。我向竹茹道:“赶紧回空翠堂去守着你家小主。婕妤在禁足中,你这样跑出来罪名不小。”

      竹茹急得脸色发青,道:“刘德仪偷偷放奴婢出来报信的,小主出了事咱们做奴婢的还有好么?拼一拼罢了!”

      我暗自点头,道:“你倒是个有志气的。”

      她福一福道:“空翠堂人手不够,奴婢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又冲进了雨里。

      我换过衣裳,冒雨到了太后的颐宁宫前,正巧眉庄也到了,我略略和她说了经过,眉庄微一沉吟,道:“这事关系她们母子的安危,我不能袖手旁观。”当下便让白苓去敲宫门。

      白苓才要上前,花宜撑着伞赶来,顿足道:“启禀娘娘,复香轩传来的消息,杨氏吞金自杀了。”

      我大惊失色,“还能救么?”

      花宜摇头道:“宫女们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眉庄扬眉奇道:“事情并非半分转机也无,怎么她倒先寻了短见!”

      我想起从前丽贵嫔与芳嫔的情形,亦是恻然不已,道:“又是一个枉死的,这后宫里又添一缕新魂了。”

      眉庄道:“她已被废黜,即便死了也不得按嫔妃之礼厚葬,真是可怜。”

      此时风雨之声大作,太后的颐宁宫外树木森森,在风雨萧条的漆黑夜里听来似有呜咽之声依稀穿过,伴着冷风凉雨,如孤魂无依的幽泣,格外悲凉凄厉。冷雨斜斜打到我衣衫上,即便打着伞也是无济于事。我身上一个激灵,转头叮嘱花宜:“去告诉通明殿的法师,叫他们悄悄为杨氏超度了吧。”

      眉庄惋惜地摇了摇头,携着我的手拾裙而上。迎出来的正是芳若,她满面诧异,“这么大的风雨,两位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浅笑中带了一抹焦虑,“请姑姑去通传一声,说臣妾有要事要面见太后。”

      芳若见我的神情便知要紧,连忙进去了,片刻后又出来道:“太后请两位娘娘进去说话。”

      夜来风雨凄凄,太后早已卧床将养,见我与眉庄衣衫头发上皆是水珠,不觉心疼责备,“有什么话不能明日说,这样下着大雨,眉儿你一向身子不好,莞妃又有着身孕,出了事叫谁担待着。”我与眉庄慌忙跪下,太后皱了皱眉道:“动不动就跪做什么?芳若取椅子来。”

      我与眉庄谢过,斟酌着如何开口不会让太后着急受惊,又能说清事情的严重。眉庄看我一眼,我只得向太后道:“臣妾深夜赶来惊扰太后,只因太医说徐婕妤的胎似乎不大好,皇后也病得厉害,皇上又忙于政务一时赶不过去,因而只能来求告太后。”

      太后疲软的容颜微微一震,脱口道:“徐婕妤?那孩子如何?要不要紧?”

      眉庄忙劝慰道:“太后安心就是,温太医和卫太医都在玉照宫呢。”

      太后沉吟片刻,沉声道:“若真的太医都在就能无事,你们又何必深夜冒雨前来?”太后的目光中闪过一轮清湛的精光,“徐婕妤虽在禁足之中,然而一切供应如常,为何还会突然不好了?”

      我只得将今日发生之事拣要紧的讲了一遍,故意把玄凌在安陵容处而未知徐婕妤一事掩了下去。

      太后若有所思,冷笑道:“这后宫里可真热闹,哀家一日不出去就能发生这许多事。好好一个杨芳仪,真是可怜孩子。”

      太后说话时仿佛漫不经心,面上只带着一位老妇人所应有的恬淡笑容。侧殿的小银吊子上滚着太后日常饮用的汤药,嘟嘟地翻滚着,伴随着热气溢出满室的草药甘香。这一切在这样的雨夜里,仿佛是温热而恬静的。然而我望着太后的神色,不觉身上泠然一噤。偷眼看眉庄,亦是一脸的噤若寒蝉,只默不作声。

      太后略略一想,道:“皇上一向重视子嗣,即便有什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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