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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赌咒发誓

作者:橘花散里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3:05
    不言母过。

    安太妃将昭拖去旁边一通教训,用身边和谐家庭来大量举例,从开枝散讲到纳妾的必要性,再讲到女德容言工的重要性和身为主母的肚容量,又对她平时不贤惠的表现做了大量批评教育,说得昭不停点头称是。夏玉瑾眼睁睁地看着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贤惠大度”又开始冒头,昭有摇身变贤妇,听从婆婆教导,体贴相公,为他纳上七八个妾室通房的可能,真是急得眼都要冒火了。

    忍无可忍之下,他单脚跳下床,硬拉着因说得口渴喝了三杯茶,还意犹未尽的母亲,连推带请地送出门外,笑得比哭还难看,哀求道:“这点小事哪能劳烦你老人家费心,我待会就狠狠教训她,让她弄清楚利害。”

    安太妃为儿出头反遭嫌弃,简直畏妻如畏虎,娶了媳妇忘了娘,心里难过,立刻掉了几滴眼泪。

    夏玉瑾知道自家母亲多嘴,若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明天就得满大街丢人,只好不停哀求:“放心,柳姑娘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就先回去等好消息吧。”

    安王妃对用昭做比较来提高自己在婆婆心目的地位是欢喜的,对男人好色纳妾是不欢喜的,对婆婆乱塞人是更不欢喜的,便悄悄帮着劝:“母亲,既然二弟这般保证,就先回去吧。要纳谁进门,毕竟是男人的房里事,将军再善妒也拦不着的,更何况对方是她表妹,若是二弟和对方木已成炊,她除了认命外,也下不得狠手。”

    安太妃想想也是,再次叮嘱儿:“若是那母老虎要发脾气,就回王府住几天。”

    “好好好,娘说得什么都好。”夏玉瑾求神拜佛地把母亲和大嫂送出二门,然后回头看见昭正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琢磨“贤惠”,恨得想将她脑壳切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豆腐渣,怒气冲冲道,“过来!行军打仗见你那么了得,回家连个媳妇都做不好!真是欠教育!”

    昭迟疑片刻,走过来接受教育。

    夏玉瑾正要开口,对比一下两人身高,发现差不多,但气势却差了一大截,再次命令:“坐下!”

    昭再迟疑片刻,坐下。

    夏玉瑾知道她在夫妻相处方面毫无常识可言,需要狠狠教育,便顺了顺气,整了整思绪,戳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满上京,哪有家里男人没动纳妾心思,做妻就忙着往屋内塞人的道理?你脑里到底知不知道‘醋’字怎么写的?”

    昭赶紧端正态度,用汇报军情的口吻,严肃回答:“宫里太后曾说,要我贤惠点,克制脾气,不要对妾室吃醋。”

    夏玉瑾敲着桌问:“有贤惠到你这地步的吗?你是完全没把我这个做男人的放心上吧?还是你其实喜欢的就是女人?盘算着活活气死老,再和表妹双宿双飞去?”

    “不是,我对做兔儿爷没兴趣,”昭解释,“我只是想让惜音在南平郡王府的羽翼下,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辈。”

    夏玉瑾在刚刚病好,胡作非为名声还没传出去时,家里成群的青梅竹马表姐表妹,想做他妻的也不少,他可没有像昭那样混账乱来。于是抱着满肚的不信,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教育:“什么馊主意!就算养她一辈,你下面有把吗?不怕闺怨吗?”

    昭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又反问道,“你最近不是也没上家里妾室吗?似乎也没闺怨吧?”

    夏玉瑾给她坦白得呛住了,想起那三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心里更添一把火,咆哮道:“别提那群混蛋!等老闲下来,把她们统统踹出去!”

    昭皱眉问:“你真忍心踹?”

    杨氏十二岁被父母卖入门,小心翼翼服侍病入膏盲的他,安太妃还下令,若是夏玉瑾病死了,就让杨氏去家庙里青灯古佛,守寡终老。眉娘是家生,全家老小都在安王府,萱儿是从外面买进来的绣娘,都被安太妃用别家不守本分的妾室的死因来敲打过,很是老实本分,虽有点小缺点,却没犯什么大错。而且妾通玩物,把她们踹出去,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夏玉瑾念及病服侍的情分,倒也下不得这般狠手,就算有些不喜,也搁家里好好养着,一时踌躇。

    昭见他犹豫,试探再问:“你是喜新厌旧,想换新人吗?太后说过今年进宫的秀女,想赏个给你。”

    夏玉瑾今年不到二十三,虽然有点纨绔的风流本性,但没到荤素不忌的色鬼程度,纳妾也是纳十四到十八岁,比自己小的姑娘。可是这个年纪的女大多情窦初开,没多少脑,难得遇到个英俊潇洒、才华出众、武功高强、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出手豪阔、温柔体贴、护短包容的家伙,春心萌动起来哪管是男是女?就算是妖魔鬼怪,说不准也要跟着跑了。把她们搁在后院,万一又被媳妇迷住了怎么办?

    夏玉瑾想起外表看似娇弱可爱,擅长演戏骗人,内心疯狂决绝的柳惜音,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这妾是绝对不能纳的,要是运气不好,来个更心狠手辣的,说不准入门后就折腾死他了。便赶紧吩咐昭:“你去和太后说我身体不行,不耐操劳,而……而且要专心读书,不要为美色分心,所以让她别赏了,要赏美人就把那幅《簪花仕女图》给我吧。”至于太后信不信,就随她吧。

    昭有些迟疑:“你真不要妾?”

    夏玉瑾挺直腰板,喝道:“不要!”

    昭:“可是太妃说,别人家……”

    夏玉瑾怒道:“老人家犯糊涂,她说她的,你学我这样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哄着不就是了!”

    昭认识的大部分男人,都是吃着碗里想锅里的货色。

    她出嫁前后,便被所有人千叮万嘱别随便拈酸吃醋,别拔刀砍狐狸精,大度些,大方些,拿出正室风度,这也是她这个女红持家样样不能的家伙,唯一有机会做到能让丈夫喜欢的事情了。自从与夏玉瑾成功和解后,她已心满意足,而且生性豪迈,见惯海阔天空,觉得嫉妒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小心眼行为,压根儿不愿去想。所以她对夏玉瑾这番言语,觉得与其他男的行为作风很是不同,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准备要突袭敌军的营地,却发现人去帐空,只留下几口烂锅般,急需调整战术。

    夏玉瑾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训媳妇,从三从四德的遵守顺序到天地阴阳存在的必要性,再到表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骂得也喝了三杯茶润喉,狠狠咳嗽了好几声。

    昭终于缓缓开口,幽幽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沉沉如潭水,她闷声问:“咱们都是痛快人,别玩扭扭捏捏这套,直接摊开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夏玉瑾见她爽快,也懒得藏着掖着了,“柳惜音绝对不能进门!家里有她没我!”他顿了顿,看见昭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心里有点毛毛的感觉,担心她还转别的念头,也觉得自己说得生硬过分了点,便横下心肠,怀柔道,“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以前的妾也算了,丢着就丢着,你现在对天发誓,只要老不纳妾!你也不准转把妾带回家的念头!”

    昭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提醒:“这样,你身边便只有我这个粗鲁的女人了。”

    夏玉瑾虽然气有不平,也觉得情况不对,可是琢磨一下,若是为自家媳妇不够善妒的理由而休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反正昭不管他在外头玩,就算家里没妾室,他也能去摸摸美貌卖唱姑娘的小手,那些女给钱的是大爷,总不会明目张胆迷上他媳妇来给他添堵,衡量利害得失,觉得划算,便拍板道:“成交!”

    “这样你就会高兴吗?”昭迷惘地伸手,似乎想抚上他的发丝,却在离三寸的地方顿了顿,仿佛决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猛地收回手来,过了良久,斩钉截铁道,“好,我发誓。”然后她低下头,大步流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男人不纳妾,哪家女人不是高兴得半死?她倒给自己脸色看?!

    夏玉瑾给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气得半死。

    在外头守着的骨骰悄悄来报:“柳姑娘似乎给你做了燕窝送来,她是客人,不好赶出去,不让进门吧?”

    “走!”夏玉瑾见媳妇没守着,母亲没陪着,当机立断,拿过拐杖,扶着他,往门外蹦去,“扭个脚算什么大事!跟爷喝茶听小曲去!”不留在这里憋屈了。

    阴雨暂停,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暖洋洋地撒在秦河岸边屋檐上,晒得猫儿很惬意。

    夏玉瑾低调地坐着小轿,憋着郁闷,看着窗外风景,慢地来到画舫附近,忽然大叫了一声“停”。探出头去,见末云居的马棚里有匹面相凶恶的白鼻黑马,正在喷着气息,欺负旁边的小母马。

    物似主人形。

    这是秋老虎的马,从来不装模作样,撒谎骗人。

    夏玉瑾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手掌,命人在附近停下轿,溜达进去,找他玩去,顺便打听点事情。

    末云居内,秋老虎已将胡青灌得大醉,不停拍着他肩膀道:“那么多年的兄弟啊,你就发发好心,把我两个女儿娶回去吧!她们不出阁,我也不好讨老伴啊。”

    “不好不好,”胡青趴在桌上,摇摇欲坠,神智里还留了丝清明,没让兄弟的诡计得逞,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问,“为何要女儿出……出阁才续娶?”

    秋老虎摇着他道:“自古后娘多狠心,我家闺女哪里是能受委屈的?”

    胡青拍桌问:“敢情我就是能受委屈的啊?”

    秋老虎拍着胸脯道:“我保证她们不打你!”

    胡青:“不要不要,你去找新科进士。”

    秋老虎苦着脸道:“说了十七八个都不成,老每天看着在华路出出入入的进士们,真他娘的想重操旧业,去绑上两个,把生米做成熟饭,急得老头发都白了。”

    夏玉瑾差点笑出声来,可是看见讨厌的胡青,怕打扰他们两兄弟互诉衷情,便偷偷摸摸转身就想走。

    胡青沉甸甸地继续趴桌上,秋老虎眼尖,看见夏玉瑾那张冠玉般的小白脸,病急乱投医,扑出去,拖着他往席间拉,一边拉一边倒酒讨好:“郡王爷啊,好歹你也是我们将军的夫君,帮个忙吧,借权势压压人,找两个人品好的读书人出来,进士最好,举没问题,秀才也凑合,把我两女儿嫁出去吧,白送嫁妆都行。”

    夏玉瑾想到那两个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女亲兵,连连摇头:“我媳妇还讲点理,你女儿是不讲理的,勿祸害了国家栋梁。”

    秋老虎赔笑道:“哪叫祸害呢!到时候家里能治国,武能安邦,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玉瑾想了想,顺水推舟,试探道:“反正她们那么崇拜将军,又跟了那么久,让她们嫁了将军得了。”

    “知我者郡王也!”秋老虎用力拍了下桌,雷霆之声,唬得旁人差点跳起来,然后他哭丧着脸道,“当初送她们去服侍将军,就是琢磨着将军人品好,长得好,打架厉害,又重情守义,若是嫁了她,真是祖上积福。没想到将军是女人啊!压根儿没法娶妻,我这准岳父的心都揉碎了。”他用大粗手,像西捧心般,不停揉着比熊还壮的胸膛,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夏玉瑾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嗤笑问:“女人就不能嫁了吗?”

    秋老虎的脸色更苦逼了:“女再喜欢美人,也不会娶啊。”

    夏玉瑾见他脑迟钝,不明白自己想打听的事情,便稍微挑明一点:“你怎么知道昭不喜欢女人呢?怕是你女儿不够妩媚动人,楚楚可怜吧。”

    秋老虎挠挠头,不解道:“郡王说什么傻话,将军怎会喜欢女人?以前请我们逛窑时,腰细屁股大的美人儿满怀柔情,重金自赎,投怀送抱,甘愿做小,被她拒绝得那个狠啊,我们都替花魁娘难受。私下是她禁欲修身,都不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现在真相大白,她果然是有难言大隐!不如老纯爷们!哈哈哈!”

    夏玉瑾惊问:“什么花魁娘?”东夏公主、痴情表妹、貌美花魁什么的,他媳妇的女人缘和风流帐太多了吧?

    秋老虎回忆半晌,方道:“好像是前几年的事吧,那花魁娘貌美如花,差点被蛮金人夺取,承蒙相救,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纠缠了好久,最后想不开悲愤出家了,可惜了那娇滴滴的身段和大胸部啊。”

    夏玉瑾依旧不信,低声嘟囔道:“如果不喜欢别的女人,那是只喜欢表妹了。”

    胡青从酒桌上抬起头,醉眼迷茫问,“什么表妹?”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惜音真是好姑娘啊,可惜,可惜。”

    夏玉瑾知道他和自己不对付,凑过去,不给他讽刺自己的机会,低声道道:“是不错,可惜我让昭将她送走了。”

    “你让昭送走了?送走了?”胡青反反复复地念了几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军真可怜。”

    夏玉瑾气得鼻歪,指着自己包着白布的手脚道:“你先可怜可怜我好吧?!”

    胡青自顾自道说:“以柳姑娘的痴情和刚烈,如此别后,怕是再无面目相见,真是可怜。”

    夏玉瑾见他知道内幕,居然瞒了自己那么久,不满道:“再可怜也不过是区区表妹,就算以前有些情谊也是没奈何的,她是女儿身,如果真不喜欢女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虽有戏言在前,算不得负心寡义,莫非她是表姐不是表哥,在抗蛮金前线,为表妹报了大仇,多少恩情也算扯得差不多了吧?与其强求没奈何的事,还不如等下辈再投个男胎,有什么好纠缠的?若是扯不清,不见便不见。”

    胡青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算上堂表,郡王有多少兄弟姐妹?”

    大秦开国上百年,皇室宗族众多,再加上外嫁女等等,夏玉瑾说得出名的表姐妹都有几十人,说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他板着手指数了许久,实在不好作答,虎着脸问:“你管我家家谱干什么?”

    胡青再问:“将军有多少兄弟姐妹?”

    夏玉瑾迟疑片刻,答不上来。

    胡青答:“在漠北陪她长大的兄弟姐妹,没死没疯的就剩柳姑娘一个了!”

    生于漠北,长于漠北。

    漠北屠城死人超过八成,城楼毁于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记忆的模样。陪着她长大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太爷爷痴呆了,大嫂嫁过来不过两三年,侄在城破时出生不久,除了母亲的口述外,基本没什么印象。陪着她在漠北度过美好记忆,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亲人,只有柳惜音。

    胡青再次反问:“区区表妹?那是你表妹太多了!你拥有得太容易,而她能护在手心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愿意去关心她的人也太少了!”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人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是个年仅十八岁就失去所有亲人,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

    秋老虎看看争执的两人,感叹道:“刚刚开始打仗时,野火旁,大家说掏心话,问大家在战后,如果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要做什么?有人说活着要回去娶媳妇,有人说活着要回去读书,有人说活着要活着回去买田做地主,有人说活着要回去抱抱儿,有人说活着要去游山玩水逍遥一生,只有将军……将军说……”

    胡青淡淡地补充:“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的罪。”

    夏玉瑾身摇了摇,手酒杯,在空倾斜,轻轻落下,红色葡萄酒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失。

    浪回头金不换。

    犯错容易,赎罪难,幸福太奢侈。

    倾尽所有去努力。

    她十八年里犯下的过错,要用一辈来还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的原因是,橘爆字数了,这是一个多么可以理解的理由啊!明日周日,惯例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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