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护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跟我去个地方。”
上次去见小小酥是东路走之前,也不知过了这么久,小小酥有没有离开。
他相信,那头豹子是有灵性的,他说的那些话,他听得懂。
如果小小酥还在,那遵照约定,他放它离开。
平心而论,苏锦和自己面对它没有把握,东路把那塞进豹子园时,那直面死亡的感觉让他想起来就心有余悸,他一个人是不敢做这事儿的,正好有苏护在。
“如果,它想攻击我的话,你别杀它,赶走就行。”
放眼整个苏宅,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没有那头豹子给苏锦和的感觉要好,如果要信任,只有小小酥一个能让人放得下心吧……
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个傻子。
什么都不知道,在傻子的眼里,一切都是好的。
不懂害怕,也不懂处事之道。
他能让东路心软,能和这野兽成为朋友。
苏锦和也想试试,摸摸小小酥毛皮的感觉,再被欺负了,藏在豹子园里,躲在小小酥的身后……
可惜,他们不是一个人。
小小酥也不会给他任何依靠。
他喜欢的,等待的,是原来的那个傻子。
苏锦和身体不好,俩人用了很长时间才到了豹子园,这里还是黑漆漆的,何惧的人给苏府通了电,但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灯,和苏锦和之前的想法一样,他们也以为这地方已经荒废了。
轻车熟路的穿过那条难走的路,苏锦和今天仍旧没有带钥匙,他从地上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砖头,掂量的时候,他看向门里。
“小小酥,我之前答应过你,放你走。说好了,再见吧,别再回来了。这地方,已经没你要等得,也值得等的人了。”
说完,他把砖头放到了苏护手里,“把锁砸了。”
剩下的事情,他不想看了。
苏锦和转了身,可这一回头,他猛地发现他们身后站着个人。
就在这条小路上,相隔不远,黑暗之中有个影子,正对着他们。
苏锦和“啊”了一声后退一大步,苏护举起的砖头就这么被他撞掉了,他也看到了那个影子。
他没慌张,把苏锦和拉到了身后,小心的往前走去。
苏锦和抓着铁笼,大气都不敢踹,就在苏护要与那影子碰上的一刹,他突然顿住了。
与此同时,那影子也动了。
他越过苏护,向里走来。
头顶的藤本植物遮住了月光,在俩人距离很近的时候,苏锦和终于看到了个模糊的轮廓,这是……
何惧。
何惧的靴子发出干脆的声音,那声音在苏锦和面前停止,他后面的纪延把苏护拉出了小路,何惧有话,要和苏锦和聊。
“何少帅……”苏锦和干干的打了声招呼,何惧刚才把他吓坏了。
既然来了就说句话,哪有人一声不响的站在人后面。
还是在这种环境里,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他不知道么?!
“那个,你找我有事?”
“在干嘛?”何惧突兀开口。
苏锦和愣了下,下意识的看向背后的门,“以前养了个宠物,好久没来看它了,之前家里条件不好,也没怎么喂养它,不知道它还在不在,所以就来看看……”
何惧往豹子园看去……
“昨天晚上,你的那个跟班,在哪里?”突然,何惧又问了句。
苏锦和的眼睛倏地一睁,“少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四章 回家的路上
葛老板死了,所以何惧这个时间才回府。
可他一回来,就问她这话……
何惧的意思是,葛老板的死,和苏护有关?
这怎么可能!
“你怀疑苏护?”何惧这时已经向他身后的那扇门走去,苏锦和连忙跟上,“这不可能,苏护昨天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晚上我们也是一起回来的。啊,对了,昨晚上还遇到了纪副官,我走的时候他们在聊天,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纪副官。苏护之前是跟过葛老板,他们之间也有过节,但那自打苏护到了苏府,他再没回去过,他和葛老板也没关系了,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再说要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他已经强调过很多次,现下千万不能捅什么篓子,特别是在何惧的眼皮底下。
苏护怎么会那么笨。
“你养的?”
经何惧一问,苏锦和才看到豹子园里那两团幽暗的光,以及与黑暗几乎相溶的轮廓,他再度一愣,从他到这里就没听到一点声音,他以为小小酥不在了。
就在刚才,这里面还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小小酥已经走到了园子中央,如果没有猜错,它正在看着他们。
苏锦和再次感觉到了来自野兽的压力。
对着小小酥,他点了下头,“对,我养的……”
原来这里还藏着怎么个东西……
小猫养大猫么……
何惧转身了。
苏锦和正看着小小酥,何惧突然掉头了,他慢了半拍的想要跟上去。
“葛大富是昨晚子时,也就是十二点到一点之间遇害,今早卯时被发现捆绑于葛家茶铺之前,发现尸体时,葛大富的身体基本僵硬,并出现明显尸斑。尸体上无明显外伤,唯一一处致命伤在脖子,颈骨断裂。凶手的手法很老练,基本一击毙命,这葛大富,死的是简单明了,恐怕连凶手是谁,他自己都不清楚。”
何惧说完,就阔步离开了。
苏锦和迷茫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何惧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他想表达什么……
葛老板不是他杀的?
而他所怀疑的凶手,是苏护……
可是昨晚苏护一直跟他在一起。
不,不是一整晚。
回府之后他们就分开了,虽然在一个院子里,但苏护做了什么他不知道。
可是他隔壁就是纪延,如果他真的走了,那纪延应该会发现吧……
让苏锦和在意的不是苏护昨晚是否在府里,而是何惧特意强调的杀人手法。
拗断脖子么……
能一击致命,这证明那凶手有一定的功夫底子,又快,有狠。
何惧也说了,是个老手……
苏护之前是跟王爷的,像这样的杀人方式,对他来说,很习惯吧……
不,不对。
苏锦和摇摇头,不能顺着何惧的思维想,在这么下去,连他都觉得苏护问题大了。
如果何惧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他是苏护的主子,怀疑苏护就等于怀疑他,说不定这只是何惧的试探,他不能中计了。
或者说,何惧手上真的有什么对苏护不利的证据,而他,想要包庇……
苏锦和愣住,然后很快摇头。
这更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在何惧拿出证据或是有什么线索之前,他打算,将今晚的对话吞到腹中,任何人,他都不会透露分毫。
苏锦和吁了口气,想走时忽然想起小小酥,可等他再看向里面时,那两团幽暗的光已经不见了。
苏锦和扶着铁门,笑了下,“抱歉,本来想今晚放你走的,但恐怕是不行了,你再等我几天吧……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他没等到任何回应,努力寻找一团,也再没看到那双眼睛。
苏锦和无奈的笑笑,转了身,但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又回了下头。
“说实话啊,小小酥,真不想让你走……总觉得,你才是最值得信任那个。”
。……
葛老板的事情虽然是何惧亲自查问的,但最后也还是草草断案了。
据说铺子里丢了一饼价格昂贵茶叶,县厅给出的说法是,可能小偷偷东西时正巧被葛老板看到,然后就杀人灭口了。
这只是普通的抢劫杀人罢了,不是仇杀,也没什么其他原因。
凑巧。
这说法大家是否相信无关重要,总之葛老板的尸体很快被领回去,他的那几个儿子急着分家,也没功夫计较那么多。
不过呢,怎么说葛老板也是丰城县的大商户,家里也是财大气粗的,出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随便一埋就算完了,他是横死,所以家里人给他请了道长,做了三天法事。
这第三天,正好就是葛老板的头七。
道长说,人死在夜里,又是横死,所以不得白天下葬,于是葛家人按照道长得说法,法事一结束就开始办丧事。
这晚,丰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去参加葛老板的丧事了。
苏锦和也不例外,不过他本人没有到场。
他不想再出现香满菜馆的事情。
葛老板的死,大家怀疑的对象仍旧是何惧,连带着,苏锦和也被憎恨。
特别是葛家人。
如果那天他不多嘴,也许何少帅不会为难葛老板,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扫把星,贱人,烂货。
骂他什么的都有,苏锦和没出门,也知道自己的这些骂名。
所以这种场合,他就不去招惹家人的膈应,也不去给自己添麻烦了。
他让老管家跟着苏护去的。
本来他也不打算让苏护露面,毕竟他过去在葛家待过,身份敏感,可他又怕老管家年岁大了再出什么问题,就让苏护跟着他,关键时刻好相互照应下。
再说何惧在怀疑他,他越是藏着,越证明他们心虚,他和苏护,怎么也得去一个。
苏锦和特意强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实在不行就走,不然就让苏护去找何少帅,反正也这样了,他不怕被人说他们是何惧的狗腿子。
。……
这个夜里,城北静悄悄的,所有的商铺差不多都关了,只有零星的灯火,与天上那几颗星辉映,今晚云厚月稀,一切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
苏锦和理了理账,再看时间是晚上八点,葛老板会在十二点准时下葬,这个时间应该是葛家招待宾客的时候。
哭丧的,烧纸的,应该正热闹吧。
苏锦和本想等苏护,可还有几个小时,他不如回去休息,而且这床,他也没心情睡在上面。
于是就整理好东西,下了楼。
九月,街头已经看不到穿着薄褂子的人了,苏锦和也穿上了稍厚一些的外套,可既是这样,这夜风一打,还是觉得清凉无比。
苏锦和锁了门,他想找个人力车,可是这一回头,整条街像一个无限延长的深渊,除了黑,什么都没有。
苏锦和皱了下眉,拢拢领子,不知怎的,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特别是这风吹来时。
不是那种干净利落的感觉,而是沉闷压抑的,那种凉,也是让人脊背发寒的感觉。
他不敢多想,拽着领子就快步向前。
走了没多远,突然天空一晃,犹如闪电掠过,他以为是要下雨,可这一抬头,一道黄光冲着他的脸就飞来了……
苏锦和躲闪不及,被那东西砸了满面。
扯下一看,他的脸色当即一变,这是纸钱。
大钱样子的纸钱。
这种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一样的让人不自在。
苏锦和连忙把它扔了。
纸钱落地,他赫然发现,这街道,不知什么时候被纸钱铺满了。
他站在纸钱上面,风一吹,纸钱直打他的腿。
苏锦和猛一抬头,面前的街道上,洋洋洒洒的全是纸钱,像落叶一般,不停翻飞着……
可是这街上,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纸钱,不知从何而来。
苏锦和的头皮都麻了,他不去看也不去想,低着脑袋就往前走,纸钱哗啦啦的响着,他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
苏锦和满头是汗,这时吹来一股风,这风中没有凉意,倒是夹着一股焚烧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更不舒服。
他小心地抬眼,却在街边发现了一个女人正在烧纸。
女人穿着灰色的棉褂子,背对着他,将纸钱一把一把的塞进火盆,有风一吹,那纸灰飞的到处都是……
苏锦和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视线,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肯抬头,可是每走一段距离,就一定有火光从眼角掠过,苏锦和不看,也知道那是有人在烧纸……
这漆黑的路,竟是有灯火通明的感觉了。
那热量,甚至灼人。
城北的路他每天都走,虽然是坐人力车,可他这个速度早都超过人力车夫了,按道理他已经走出去了,可是……
这路,一直没变。
汗水顺着眼睛滑了下来,他又走了一会儿,脚下除了一层不变的砖地就是纸钱,最后,满头是汗的他不得已再次抬头……
他看到的,仍旧是无限延伸的街道。
而在不远的位置,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在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