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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绕指柔

作者:贪嗔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1:56
或许是姜慕的这个态度转换得太过突然,旁人自然是有几分震惊的,唯有扈姬一人平静地半身伏倒在冰凉的地上,摆出了一个极低眉顺眼的温顺姿态,再寻不回方才那个果决地把匕首刺入别人胸脯里的狠辣女子的踪影,“扈姬——拜谢将军收留。”

    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她的全身早已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瘫软。

    旁儿的将士们或许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只当是他们的主将一时对着眼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心软,便也一笑了之了,然而她自己如何会不明白姜慕给出的意思?姜慕并非不打算留她,方才吊人胃口的不置可否不过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说明她的生死去留皆由他操控在手中,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然而……思及于此,扈姬忽的轻笑一声,重新站起了身来,并不以为意。

    她先前度过的这小半辈子,何尝又不是被旁人操控在手中的?如今也不过是重蹈覆辙一回,她又如何会在意?

    在外人看来极为普通的一夜过去,对扈姬来说,却已然是改天换地。

    大抵是因为那日姜慕一反常态的收留,她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姜慕身边随侍,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然而那些人却没有想过,她倒是真有心攀上这棵大树,然而那棵凌天之树却不见得肯接纳她这株带毒的藤萝。

    扈姬跟从姜慕歇息在主帐,贴身服侍,听起来关系亲密暧昧,然而他们之间却全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进展。与姜慕愈来愈接近,却也愈发发现这是个太冷情的人物。也并非是对她刻意疏离,然而无论如何,扈姬始终对他却了解不了更多。

    她原本在风月楼里是那最可心儿的人儿,凭着三言两语便能哄得恩客心花怒放,把钱袋子和一大堆苦恼要事统统在她面前抖搂个干净,然而姜慕却是她生命中的一个例外。他的心却是一道砌得密不透风的墙,任凭她再努力跳跃攀爬,终究也只能看到斑驳清冷的青砖琉璃瓦,始终等不到那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般寂寂无聊的半个月过去,扈姬几乎要放弃,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夜。

    大抵是从小生存环境的特殊,她向来睡眠极浅,周围稍微发出一点响动便能惊醒她,而那天她睡在外房,迷迷糊糊中却忽的听得内室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梦呓,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平日下达军令时的冷冽坚定,在午夜梦回之际,全数化成了缱绻万千的绕指柔。

    然而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他口中唤的那声,却是一句“阿弱……”

    阿弱?扈姬一惊,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试探地摸黑走了进去,轻声唤道,“将军……您,您方才是在叫我?”她之前似乎……是有跟他提起过她在江家时的原名的,然而平日里他却并非是这么唤她。

    然而房内却并没有回应,四周是一片漆黑,并不算大的主帐中连他轻浅的呼吸声都听得不甚清晰。或许是尚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明明外头点着烛火,她却并未掌灯,以免将正熟睡的他惊扰,重新回归成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她是真心想看看他流露出的如水柔情,哪怕仅是片刻也好。

    抱着这般痴狂的念头,她小心地止了步子,在一片黑暗之中,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俊朗的眼眉,十几年来冰封雪藏的心,忽的悸动了起来。

    扈姬打量的目光游移了几分,忽觉姜慕的榻下乎有一只黑糊糊的东西,似乎是从他怀中掉入床榻之下的。她好奇地走近了几步,借着窗外的月色看去,才见是一只朱面香囊。

    与他相处这么些天来,还从未见过他身上有过这般女儿家的小玩意儿,想来平时应当是贴身收藏着的,也说明……那个送香囊的人,对将军来说,定然是很重要的罢?

    扈姬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拾起了地上的香囊。香囊口尚未扎紧,她这么一动弹,去便从里头掉落出一片干枯了的杜若花瓣来。扈姬借着并不分明的月色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便状若无事地装了回去,又端详着上头绣得歪歪扭扭的貔貅,看起来便知道年代久远,也明显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只可惜……扈姬撇了撇嘴,这手法未免也太笨拙了些,这般粗劣的针脚,竟然也能拴着他那么多年?

    乍然,一只火折子凭空“咻”地迅速从她耳边擦过,一时间划破了她耳畔的空气,精准地打亮了她身后的一盏烛火,灯火通明之间,姜慕从榻上出奇冷静地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间依旧是结满了冰霜,还有几分戒备,若不是她亲耳听见那声呼唤的的确确是从他房中传出,她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终年如孤山雪岭的男子会发出那般温柔的呼唤。

    “奴在房外听得将军似是在传唤,便进来看看,未曾想拾到了这个,”扈姬仅愣神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平静地将手中的香囊递还给他,看着姜慕在触及到那只香囊时嘴边噙着的一份若有似无的笑意,假作漫不经心道,“将军喜欢杜若花?”

    “算是罢,”他拧眉回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溯那句梦呓的起源,忽的自嘲一笑,继而微微颔首,也并未解释那句暧昧的轻唤,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是稍微放缓了一些,便算是回应了。

    扈姬站定了脚步,想听他的回答,然而只见他一边将香囊重新放入怀中,凉薄的嘴角难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轻淡笑意。扈姬一时被眼前的美色晃神间,只听得眼前那个常年沉默寡言的男子此时口中喃喃自语道,“与其说是喜欢花……”

    女人天生而来的敏锐让她倏然竖起耳朵,急于听他口中的下半句话,然而姜慕却是及时地刹住了话风儿,看样子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说下去。

    扈姬心中虽是气恼,却终究是无可奈何。即使跟面前这位冷面冷情的将军相处不过几日的时光,她却也已然将他的脾性大致给摸了个清儿,若是他执意不说,她便是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是无可奈何的。

    “将军,那你方才……”扈姬被他欲言又止的话激得一瞬间仿佛气血上涌,冲昏了头脑,她不甘心地急急唤道,一心只想着定将那句“阿弱”给问个明白。

    “什么?”他语调冷淡。

    话刚出口,她已觉自己出言莽撞,便只扯出云淡风轻的一笑,朝他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子,“奴想是乏了,一时无端端朝着将军说了许多胡话,竟忘记了自己身份,将军切勿见怪……奴先失陪了,明日还有水路行程,舟车劳顿,定属不易,就请将军……也早些休息罢。”

    他沉默点头,并未有疑。而她转身离去,眼眸中蕴藏着的一点希冀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一夜无梦。

    第二日走的是水路,她强撑着因为心力交瘁而显得软塌塌的身子,艰难地行至滑腻的滩涂边,正要迈脚登船,忽的感觉到了什么,弯起指节,轻轻地掸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袖间伏着的异物,低头看着随之跌落于水面上的一抹青黄,只觉得这只虫子模样古怪,从未曾见过,便随口问道,“那是什么虫子?”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蜉蝣。”

    “蜉蝣……”她口中轻声重复了一遍,重新定眼看去,忽的一笑,颇有几分嘲讽的意思,“哦,原来就是那书上所说的朝生暮死的蠢物么。”

    他抬眼看她,眸光里隐隐含有疑问之意,似乎是不明白她如何会发此感叹。

    “我不喜欢它。”扈姬直起身子来,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即莹润修长的二指轻错,便已然轻而易举地断送了那只浮在水面之上的小蜉蝣的性命,颇有几分蛮不讲理。

    “印象中,你似乎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站在她身后的姜慕微微皱眉,难得主动挑起话题。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是这般无情的人。然而好在……她到底还是让他有了“印象”吧?

    她微微瞥眉,随即转过脸来,朝他璀然一笑,并未出言辩驳,只是歪着头软软地反问道,“那将军呢,将军有吗?”

    “有。”她没有想过,姜慕居然答得毫不犹豫。

    这一刻,扈姬倒出奇地希望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不要回答她的问题。

    扈姬心口蓦然一疼,仿佛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然而不消半晌,扈姬便已然很好地将情绪深埋在心底,虽然害怕听到他的回答,然而依旧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道,“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慕不紧不慢地上了船,口中话语模棱两可,似乎并不想多说,然而听入人耳中却又是该死的柔情,一触及便深深刺入内心,足以让人万劫不复——“是一个我想当做妻子来看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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