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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5

作者:谁心所欲
更新时间:2015-01-30 10:00:00


    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声,当火车的机身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为了看得更清楚,不少人开始往前挤去。当这个传闻中的黑色庞大家伙终于现出了它的真身,头顶喷着浓烈的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宛如一条巨龙般朝站台呼啸而来的时候,所有人仿佛感觉到了脚下的一阵颤抖,刚才不顾阻拦跑到最前头的市长先生因为太过震惊,情不自禁想往后退的时候,一只脚不小心绊到了另一脚,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为今天到场的撰稿人们提供了一则还算有趣的花边新闻:出席机车通车典礼的南特市长在火车进站时,因惊吓过度而跌倒在地。

    由贝尔纳先生亲自驾驶的拉了十节车厢、时速达到三十五公里的火车停了下来。终于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群里发出欢呼声。第一节客车车厢的门打开,下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身边是位美丽的女士。

    这就是詹姆斯・罗启尔德和他的夫人,一位有着高贵血统的丹麦大公之女。他们是在去年通过一次偶然机会认识后而结婚的,夫妇感情甚笃,堪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欧也妮和罗启尔德夫人虽然见面不多,但彼此印象都很不错。作为铁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坐第一班的火车从翁热抵达南特以表庆祝,这是詹姆斯很早就和欧也妮立下的一个约定。

    见到他夫妇现身,欧也妮立刻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

    ――――

    通车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接下来的几天,法国乃至欧洲各国的报纸,都在用头条头版报道这一天的通车盛况。在撰稿人的描述里,这是一种携带巨大惊人能量的“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心生敬仰”的新式交通工具,有撰稿人大胆预言,它宣告着马车时代的终结和铁路时代的开始。巴黎的舞会和沙龙里,贵妇人竞相以谈论这个消息为荣,那些对此丝毫不知的人,将被认为是落伍和守旧的代表。所有人都热切盼望着铁路能尽早延伸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它的发明者贝尔纳工程师的名字也在短短时间内全国皆知,顺带着,南特市长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报章上露了脸,作为对火车巨大威力的佐证,他那天的失足一幕被撰稿人毫不留情地在报道中反复提及。

    ――――

    在索缪,葛朗台这个姓氏早已经成了仅次于上帝的信仰。已经没有谁敢奢望能娶到格朗家的女儿了。庭长和银行家的儿子都已经各自找了合适的妻子结婚。现在,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葛朗台小姐也不会住在索缪。她似乎更喜欢弗洛瓦丰,和自己的母亲一起住在那里,或者,有时候会住到安茹的一处产业里去。但她几乎不会踏足巴黎,即便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必须过去,也是匆匆停留,绝不多停留片刻。

    只有老葛朗台,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已经八十岁了,却依旧勤勤恳恳地种着葡萄,和收购商为了每桶一个法郎的加价而锱铢必较,隔几天就要去草场看看,摸摸自己的杨树,亲自丈量沟渠的深度和宽度,大声痛骂那些偷懒占便宜的工人。一个月里,他至少要回索缪几趟。每当他穿着灰色皮袄的熟悉身影出现在索缪的大街上时,索缪人就会用敬畏的目光关注着他,低声议论他现在到底拥有多少财富。

    “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每当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大家就会用羡慕的口气这样下结论。

    ――――

    这一年的初冬,不幸开始降临到这个家庭。虽然,欧也妮一直在尽心尽力地侍奉着自己的母亲,但是葛朗台太太还是卧病不起了。在缠绵了几个月后,第二年的春天,这个一辈子与世无争的的慈爱妇人离开了她深爱的女儿,去往天堂的时候,她的嘴角带着安详的微笑。

    1825年的夏天,一条将索缪和几十公里外的弗兰连接起来的铁路通车了。这是应索缪市长和当地教会长老会的要求,作为土生土长的索缪人,葛朗台小姐在明知运营至少十年内收支不平的情况下也答应下来的一个决定。出于对其余股东的负责,用以维持这段铁路的运营开支将由她个人承担。

    老葛朗台对此自然不赞同。但自从妻子去世后,他仿佛也跟着衰老了下去,精神日渐不济,算账时甚至出了错,所以知道欧也妮做出这个决定后,也只不满地咕哝了几句而已。

    在索缪小站通车的第一天,在全城人的注目下,老葛朗台终于还是在女儿的搀扶下,登上了火车的车厢。

    火车开动,当他背靠舒适的椅子,望着玻璃窗外迅速被甩到身后的景物时,他终于感到满意了。

    “啊――欧也妮――老爹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啊――如果能够满足――”

    他对这坐自己对面的女儿嚷道。当欧也妮询问他时,他却又吞吞吐吐地表示,刚才只是自己在胡说而已。

    火车到站的时候,欧也妮发现自己的老父亲已经睡着了。他蜷缩在椅子的角落里,微微张着嘴,呼噜呼噜地打着鼾,睡得十分香甜。

    ☆、第52章

    欧也妮心里十分清楚。

    父亲老了,真的是老了。

    他再没有精力和自己去计较裁缝、鞋商送来的账单,他变得容易犯困,记性也大不如前了。

    从前,每当客人们聚集在客厅,他坐在角落里看似眯眼时,其实是在暗中留意他们的谈话。现在,他依然喜欢坐在那个属于他的角落,但当来访者们在他耳边高谈阔论的时候,他却真的靠在安乐椅上睡了过去。

    欧也妮发现自己仿佛也跟着变了,心境上的变化。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容易伤感。

    一朵早年被她夹在书里充当书签的枯萎玫瑰,或者父亲睡梦中无意识发出的几声叹息,都能让她觉得伤感。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不愿看到父亲露出衰老的模样,更害怕他也这样离开自己。虽然她不喜欢索缪,但她知道索缪那座老房子对于父亲的意义,所以她搬了回去,为的就是让老父亲感到更顺心。她也缩减了饮食和用度的开支,除了新鲜牛奶和面包的供应,一个星期只吃两次的肉,因为这样,老父亲才更高兴,吃得也会多点。她依然记得,从前大约这个时候,老父亲就是因为有天爬楼梯不小心跌了一跤,这才导致最后的瘫痪,所以她对他的照顾格外用心。每天除了留出早上时间去处理络绎不绝的各种访客和公事外,剩下的时间,她几乎全程都陪在老父亲的身边。陪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听他向自己讲述他这一辈子攒下来的全部家当,让她惊诧的是,账目居然精确到了一个苏。或者有时,当天气好的时候,当他非要去地里察看,她就命令高诺瓦耶套上车,自己陪着一块过去。

    尽管欧也妮悉心照料,但衰老还是无法阻挡地降临到了老葛朗台的头上。到了1826年春末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走不动路了。一天当中,大概有半天的时间,他显得懵懵懂懂,对女儿言听计从,眼神纯真得仿佛恢复到了孩提时代的样子,但剩下还有半天,他必定会清醒过来,命令欧也妮把田产和葡萄地的收益进账报告给他听,或者,命令欧也妮扶着他去到他的那间密室里去,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叠一叠的金币,他的眼睛就会恢复昔日神采,放射出让索缪人感到敬畏无比的金色光芒。

    但是渐渐地,欧也妮发现了一件事,老父亲其实并不开心,仿佛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随着时日推移,他的身体愈发衰老,他的这种情绪也变得愈发明显。他常常在欧也妮面前长吁短叹,用一种哀怨而生气的目光盯着她。

    “父亲,您还想要我做什么?”

    每当她握住他的手,耐心询问的时候,他就会摇摇头,撇开脸去,用绝望的语调说道:“我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话!你向来就以和我作对为乐!我知道的,你是个坏心肠的姑娘!”

    欧也妮不大确定老父亲到底是在责怪自己什么。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确实一直是在忤逆他,大约忤逆得太多了,以致于连她也弄不明白,他现在到底最怨恨自己什么。

    但是有一天,她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那是四月末的一天下午,老葛朗台躺在床上睡觉,欧也妮坐他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低头翻看一叠新近交上来的关于铁路项目最新发展计划的研究报告时,注意力忽然被床上的老父亲吸引了。

    “二十五个弗洛瓦丰!二十五个弗洛瓦丰!”她看见老父亲睁开眼睛,两眼茫然地瞪着头顶的床帐顶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两遍这句话之后,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叹息,然后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也妮怔住了。

    二十五个弗洛瓦丰……

    听起来,仿佛是这么遥远。

    好像已经过去五年的光阴了吧?她几乎没有空暇,或者说,不大乐意去回忆和这有关的任何人或事。并且,她觉得她也成功地忘记了。但是现在,它却又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了她的面前,清晰得叫人措手不及。

    原来叫老父亲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至今想起来还对自己怨艾不已的,就是从前的这件往事。

    或许,她之前也曾隐隐猜到过老父亲的心事。毕竟,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父亲了,他想干什么,他会干什么,五年之前,他就被她猜了个透。哪怕,她现在即便把整个安茹省都捧到了他的面前,对于那块曾经那么容易就能落入他袋却又失之交臂的二十五个弗洛瓦丰大的土地,他也依旧会觉得肉疼不已。

    只是,她一直不大愿意去正视而已。

    ――――

    老父亲嘟囔了几句梦话之后,继续在沉沉睡觉。

    欧也妮却再也看不进自己手里的东西了。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床上父亲睡觉时的侧影,心情忽然变得纷乱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开门,出来时,看见娜农手上拿了个茶壶托盘,正站在门口,眼睛里含着泪水。

    “小姐,您太狠心了――这可是老爷最大的心愿,难道您到了现在,还是无动于衷?”她压低声,抽抽搭搭地说,“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跟您提。您真的太狠心了――”

    欧也妮低下头,沿着走廊往下去的楼梯走去,娜农追了上来。

    “小姐!我求求您了,就当让老爷安心,您也应该去把那个人找过来的!”

    欧也妮的手停在布满虫蛀孔洞的扶手上。她停下脚步,扭头仰脸看了上去。

    昏暗的楼梯间里,一道柱子般的细长日光从头顶角落有点破漏的瓦缝里好不容易挤了进来,正好照在娜农的脸上。那张粗糙、长年带着红紫面皮的脸上的那双眼睛,现在正急切而不满地盯着自己。

    “娜农,让我想想,再想想……”

    欧也妮低声说道,转头,继续朝楼下走去。

    ――――

    这一夜,在陪伴老父亲,等他睡着之后,欧也妮睡在了母亲的房间里。

    葛朗台太太虽然去世已经一年了,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还依旧保持着她活着时的样子。每个星期,或者娜农,或者欧也妮自己,一定会把对着葛朗台太太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前的花瓶里的水换掉,插上一支新剪下来的她生前最喜欢的玫瑰。

    葛朗台太太也非常喜欢她的这副画像。画像是在她去世前的一年,由巴黎最著名的肖像画家米贝尔夫人亲自给她画的。画像上的葛朗台太太,穿着金绿的天鹅绒衣服,戴着庄重的头巾,眼睛里含着慈爱的光芒,嘴角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女儿,我就要上天堂了,我在天堂里会看着你的……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这副画像……哦,要是现在能看到你结婚,我这一辈子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葛朗台太太临终前抓住自己时说的那一番话,此刻仿佛再次回想在了耳边……

    第二天的清早,天刚亮,六点钟的时候,欧也妮就起来了。

    这是跟从父亲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到了这个点,老葛朗台就一定会醒过来,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如此――他厌恶那些习惯睡到八九点还不起来的人,诅咒他们是没好日子过的懒虫。

    照镜子的时候,欧也妮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有点肿。她简单梳妆完毕,照例去照顾父亲的时候,发现往常这时候一定会准时出现的娜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家里新雇来的女佣莎拉――原来帮娜农打下手的厨娘女儿,在半年前结婚了,嫁给弗洛瓦丰里一个佃户的儿子。作为对她多年勤恳工作的报答,欧也妮送了她一套茶具,外加一千法郎的贺金。

    “娜农呢?”

    扶起醒过来的父亲,帮他穿衣服的时候,欧也妮问道。

    “小姐,您还不知道吗?”萨拉惊讶地说道,“姆姆昨天就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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