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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0

作者:法医秦明
更新时间:2015-01-28 10:00:00


    我没有吭声,走到手术台前,示意大宝把尸体翻转了过来,对尸体的背部进行了解剖。很快,我们就发现死者的上臂、背部后侧肋骨、肩胛骨和脊柱都是完好无损的。

    我微微一笑,说:“你说的难逃罪责也未必正确,轮胎印所对应的位置,并没有软组织挫碎和骨折。显然,黑米并没有轧到他,顶多是轮胎碰到了那里。”

    “别太早下结论。”大宝说,“如果轧在前面呢?前面的衣服都没有了,即便有轮胎印也找不到了。”

    确实,死者被碾轧后,发生尸体翻转的案例也不少见。我赶紧和大宝又把尸体翻转了过来,对尸体进行常规解剖。

    手术刀划开胸腹腔的肌肉,分离,骨锯打开胸腔……

    死者的胸腹腔很干净,甚至没有脏器破裂、出血的痕迹!

    “奇怪了。”大宝仍不放弃,沿着死者的每一根肋骨慢慢地摸,说,“连肋骨都没有骨折,脏器也是正常的。”

    我没有吭声,打开死者的头皮,锯开颅骨,果不其然,颅脑也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挫裂、出血的迹象。

    我仍不放弃,把死者的四肢肌肉都划开了,肌肉除了和地面接触的一面被烤焦以外,其他部位都是正常的,长骨也都没有骨折。死者甚至连窒息的征象都没有!

    “这是一具找不到死因的尸体!”大宝瞪着眼睛说。

    “先别这样说。”我说,“首先,我们得肯定死者正面的挫擦伤肯定是死后的。如果是生前的,就有可能是创伤性休克死亡。”

    “可是会阴部的皮肤应该很明确是死后损伤啊。”大宝说。

    我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死者是创伤性休克死亡,我们之所以觉得皮肤周围没有生活反应,有可能是我们的主观情绪在作祟。生活反应这个东西,肉眼有的时候还是会判断错的。二,死者在黑米的车挂上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这倒是验证了我之前发现的一个疑点。”

    “之前发现的疑点?”林涛问。

    我点点头,说:“我在交警队看到黑米的车的时候就很奇怪,整辆车没有碰撞的痕迹。也就是说,车辆没有碰撞人,人就被挂到车底了。这不正常,除非这个人原来就趴在路上,黑米的车直接开上去挂上了,要么就是这个人正好滚进了黑米的车底。总之,在没有碰撞的情况下,车底拖上了人,黑米应该是不知情的。”

    我说完划开死者的胃部,闻了闻气味,说:“胃内没有酒味,说明不是醉汉。那么,死者最大的可能是疾病突发致死,或者中毒致死。死亡地点在黑米发觉车辆异常的地方,那个时候,她的车正好开到了尸体上,把尸体挂住了。”

    “你说的可能性确实大,但是也不能排除黑米正好轧到了一个人,然后把他拖死了。”大宝说。

    “尸体上的情况和车辆的情况相符,没有碰撞伤。”我说,“难道这个人是活着趴在地上等碰瓷的?”

    “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大宝说,“不过现在的情况看,黑米几乎是没有什么罪责了,可以通知交警队放人了。”

    我说:“我们上面说的几种可能都存在。一来,通知理化科齐科长马上就死者的胃内容物进行毒化检验,排除死者中毒死亡;二来,通知我们组织病理学实验室的方科长,对死者的组织脏器进行病理检验,看看死者有没有可以导致猝死的疾病。另外,请方科长对尸体创面周围的皮肤进行病理检验,看看这些拖擦伤究竟是生前的,还是死后的。”

    尸体没有了皮肤,已经无法缝合。我们只有把尸体用尸袋裹好,送到殡仪馆的冰棺内。

    “我已经告诉交警队,这个交通事故另有说法了。”林涛挂断了电话,说,“最好的结果是死者是猝死的,不小心被黑米的车拖住了。”

    “最不好的结果是,死者被毒死,然后凶手想伪造交通事故现场。”大宝挖着鼻孔说。

    “总之,目前看,黑米算是清白了。不过,你得告诉交警同事,暂时别让黑米回家。”我说,“我找她有事。”

    “我已经说过了。”林涛会心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想找黑米带你去看看她觉得轧到人的可疑现场。”

    “还是你懂我。”我哈哈大笑。

    说话间,我们的车就开进了交警队。没想到我们刚离开三个小时,这里就发生了变化。交警队的门口堵满了人,隐约可以听见院子里有嘈杂声。

    “你们这些浑蛋!”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你们就不怕报应吗?你们就不怕恶鬼来找你们吗?”

    第三章

    “不怕!”我推开人群,走到了大院里,高声说,“我们客观公正,遵循科学。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几个壮汉开始目露凶光。

    几名交警围到了我身边,做出一副合围保护之势。一个交警同事低声耳语:“死者家属,来闹事了。”

    “怎么着?”那个女人高声叫道,“别和我说这些官话!不就是因为黑米是个名人吗?你们就想包庇她?门儿都没有!叫黑米给我出来!”

    我低声问刚才那名交警,说:“这是什么人?黑米呢?”

    交警说:“这是死者焦林的老婆,薛齐,是广播电台的一个编导。你们找到身份证后,我们就通知薛齐了。刚才接到林科长的电话,我们正准备让黑米先回家休息休息,薛齐就带着一大帮人赶到了,说什么要给自己的丈夫伸冤。”

    “她丈夫失踪这么久,她没报案吗?”我问。

    交警说:“刚才听刑警部门的同事说,薛齐和焦林分居很久了,一直因为财产问题没能离婚。”

    “呵呵,现在人死了,她开始来蹦了。”大宝嘟囔道,“不就是想要赔偿吗?”

    “是啊。”交警说,“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刚才我们派了几个人把黑米保护在休息室了。”

    “不过这事情也挺巧的。”我说,“薛齐和黑米居然是一个单位的,她的丈夫居然又挂在了黑米的车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弯弯绕吧。”

    “听说薛齐平时和黑米关系很不好。”交警说,“正好出了这事儿,同事情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薛齐的老公和黑米,会不会有什么……”我心里有些担忧,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没有。”交警说,“刑警部门的同事做了调查,还调了话单,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瓜葛。”

    “那我就放心多了。”我说。

    “嘀嘀咕咕什么呢?”薛齐叫道,“你们有头儿在吗?谁出来给我个说法?”

    我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来给你说法吧。”

    “你说话有用吗?”一个小伙子跳出来说,“我姐夫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高管,是有身份的人。我姐姐是电台的,说出来吓死你,省城所有的媒体老总我姐都认识。你信不信我们组织媒体曝光?扒了你的狗皮!”

    林涛放下勘查箱,捏了拳头就朝小伙子冲了过去,被我一把拉住。

    我微微一笑,对小伙子说:“小孩儿,不要满嘴乱喷,我的制服是国家给我的,不是媒体给我的。我行得正,站得直,谁也没那么容易脱我衣服。倒是你们,现在已经触犯了治安处罚法,我可以随时通知特警支队来抓人。”

    小伙子有些胆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薛齐说:“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我“嘿”了一声,说:“死者的死因还没有鉴定出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在此之前,奉劝你们少安毋躁。”

    “还要鉴定什么死因?”薛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就是被黑米撞死的!你们想保护她逃走吗?”

    “不管明显不明显,死因鉴定都是必须的法律手续,在死因鉴定出具前,如果做出任何行动都是违法的。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我保证这件事情会秉公处理。如果是黑米的责任,黑米必须承担责任,但如果不是黑米的责任,谁也别想给她乱戴帽子。”

    “回去吧,回去吧。”几个交警在劝人群散开。

    薛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于是向人群使了个眼色,人们纷纷离开。

    “你们脾气真好,我真想揍他丫的。”林涛说。

    “揍了他,你的衣服就真的被扒了。”我拍了拍林涛的肩膀,说,“当警察,必须受得了委屈、扛得住非议。”

    黑米肯定是得知了我们的初步结论,再次见到她时,脸色已经有了红润。只是被刚才一吓唬,嘴唇还是有些发紫。

    “黑米,你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好不好?”为了减轻她的紧张情绪,我尽可能地舒缓自己的语气。

    “还……还去那里?”黑米心有余悸。

    我笑了笑,说:“好几个大男人陪着你呢,而且现在是艳阳高照。”

    黑米点头同意了,我们驱车向新广播电台的方向开去。

    车子越走越偏僻,走到了一处两侧全是绿地的弯道处。

    “就是这里了。”黑米坐在车上指着那条刚修成的柏油马路中间的黄线,说道。

    我点点头,跳下了警车。

    这里是一个急弯,角度大约有八十度。

    黑米随我们一起走下车,说:“昨天晚上,啊不,应该是昨天深夜,我开到这里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一个黑影一闪,车子都仿佛颠簸了一下,我以为是轧到什么东西了。”

    “反正你没有轧到人,放心吧。”我安慰她说。

    “你确定是这里吗?”我蹲在马路上,说。

    黑米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向林涛招招手,带着他沿着马路的黄线,往广播电台的方向漫步。

    “你们去哪里?”黑米见我们越走越远,不知道该跟着我们,还是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我喊道:“你去车上等我们吧,车上凉快,而且那个叫作韩亮的家伙,也是你的粉丝。”

    我和林涛走了大约三百米,我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马路上的一个碎片说:“林涛,你看!果真不出我的意料!快照相!”

    那是一块牛仔碎片,甚至还黏附着一些血迹。

    “和死者身上的牛仔裤应该是一种料子。”林涛兴奋地照相后,提取了碎片,说,“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碎片的?”

    “你想想看,”我说,“如果是在弯道处挂上死者,那么在弯道处开始拖擦的时候,那里的血迹和组织碎片应该是最多的。然而,在弯道处几乎没有看到血迹和组织碎片,这说明车子把尸体挂到弯道的时候,尸体上的创面血迹几乎都流完了,而且创面也被烧焦了。”

    “也就是说,尸体不是在弯道处被挂上车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这里出现了衣物碎片,那么我们继续往广播电台的方向走,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碎片和血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是一条几乎不会有多少人来的地方,而且今天又是广播电台交接旧楼的日子,台里员工都去老台参加活动了,更是人迹罕至。正因为这样,这些痕迹物证还没有被破坏。

    我和林涛顺着大路走了大约两公里,终于看到了位于广播电台大楼侧面的地下车库入口。这一路上,我们果真发现了更多的衣物、组织碎片和血迹。

    广播电台的地下车库的地面是磨砂塑胶的地面,暗红色。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多少血迹,但是我们知道这里才应该是血迹最多的地方。

    好在我的勘查箱里有四甲基联苯胺试剂,我们每隔几米进行一次实验,实验结果一直保持阳性,直到车库里的一个车位中间。

    我给韩亮打了个电话,招呼他把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韩亮和黑米、大宝一起下了警车。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的车停在哪个车位吗?”我问。

    “A-023号,”黑米说,“那是我的固定车位。”

    我看了看刚才我们检出血迹的车位,果真就是A-023号。我和林涛相视一笑。

    黑米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宝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说:“我们追踪那些和死者身上一致的衣物碎片、组织碎片以及血迹,一直追踪到地下车库。准确地说,是一直追踪到黑米的车位上。”

    “啊?我是冤枉的!”黑米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车下面有个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说:“我们现在的发现,恰好就是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上车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关注到车子下面?”

    “我为什么要关注车子下面?”黑米说,“地下车库那么阴森,我直接躲上车了。”

    大宝摸着下巴,说:“黑米,秦科长的这一发现,说明你上车的时候,尸体就已经在你的车下被挂着了。你没有撞到人,更没有轧着人,你是不知情的,没有责任。”

    “谢谢,谢谢你们。”黑米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

    “好啦,任务完成。”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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