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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缘灭

作者:一根废柴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0:34
    不好,封印出事了!

    我猛地松开小白的手,紧紧按住剧颤的手腕,不料另一只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见我瞬间神色剧变,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阿悦?”

    我来不及写字,只打了个手势说我先回去,掉头便朝回山的路狂奔。

    待到踏入清源山地界,估计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我稍稍放心,安慰自己,还来得及,先攒点力气,待会还要与妖魔周旋。

    路过一条山涧时,我俯下︱身想掬点水喝,忽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连忙闪身躲避,但对方来势奇快,我只觉耳畔一凉,几缕头发已被无形利器切断。回身还未发觉敌人踪影,又察觉身侧气流有异,这回来势更快,我侧身倒地连滚几下才堪堪躲过。刚一起身,左肩上又是一凉,衣服已被划破。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我知道定是有妖魔隐了身暗中偷袭,当下镇定心神,倾听妖魔动向。

    我并不惧隐身的妖魔,因为我是棵树,识别风向,挥枝嬉戏的消遣我玩了几百年。听风辨型本是我的拿手好戏。

    那妖魔一击不中,现下我有了防备,更是伤不到我。不论它从哪个方位偷袭,均被我或挡或避,一一化解。几个回合下来,我心下更底气,防卫之余,聚起灵力搜寻妖魔的所在,以图反击。

    那妖魔见奈何不得我,有几次差点反被我所伤,也收敛了不少,不敢再轻易出击,双方陷入僵持。

    少顷,眼前忽然涌起一大团迷雾。我心中一凛,只怕它是要现身与我硬碰硬的决战了!

    不料迷雾却渐渐散开,幻化成无数个黑影,将我围住。然后,空中一声哨响,那些黑影个个手持利刃,从四面八方扑击上来。

    这般铺天盖地的攻势与方才的冷战完全截然不同。掌力击在黑影上,轻飘飘地穿透,毫不受力。而黑影被击中后,只倒地片刻,便会又重新站起来加入攻击,根本无法彻底消灭。而它们手中所持却是真刀实枪,实打实的兵刃,绝非虚幻。

    我只得将双掌挥舞得密不透风,才勉强自保。然而时候一长,还是露出破绽,手臂被一个影子死死缠住。这一来行动不便,立时被几个趁虚而入的黑影接连刺中要害。

    我暗叫我命休矣!下一刻却并未感觉到料想中的剧痛,伤口只是微感麻木,血也未流一滴。我不由心中庆幸:树妖就是好,皮糙肉厚,割几个口子全无大碍。看来这些妖魔拿的也是寻常兵器,伤我不得。

    想通了这一节,登时勇气倍增,反正有具不怕受伤的躯体,我便只攻不守,横冲直撞。瞥见一个黑影举刀从背后偷袭,我不闪不避,任它一刀砍在肩头,反手夺过他兵刃,刷地一刀砍去了他半边脑袋。

    空中忽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一个极尖锐刺耳的声音道:“哼,看不出来,你倒很能拼命!”跟着一声呼喝,黑影立即停止攻击,齐齐后退,又合成一团迷雾,缓缓消失。

    我大是不甘,想追击可又无从追起。转念一想还是先去看看封印要紧,这些妖魔小丑逃便逃了吧。

    忽然半山腰传来呼声:“师娘……师娘……”

    是李冰!

    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他从林间一条极隐秘的小道转出,迅速奔到我跟前,抹了一把汗水,上气不接下气道:“总算追上你了,师娘!幸好有人指点我抄了这条近道……”话音中满心喜慰之情。边说边解下腰边长剑递给我:“师父说,这把剑修好了,让我给师娘送来,带着路上防身。”

    修好了?我微觉诧异,接过来握住剑柄一拔,果然便轻轻巧巧抽了出来。

    剑一抽出,只觉扑面一股森森寒意,剑身寒芒闪动,两面都刻满了古朴的花纹,只怕是一把年代久远的锋锐利器。可惜我要对付的不是普通凡人而是妖魔,寻常宝剑再锋利也未必有用。

    可是望着李冰混满了尘泥汗水的脸,我自然不能明说,况且他们都以为我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感谢。伸手指指远处的小木屋,再指指剑,又指指他,然后摊手摇头,做无奈状,意思是:“我这都到家啦,你师父未免小题大做,让你一个孩子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李冰果然是个聪明孩子,竟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憨厚地笑笑:“师娘,我不只是来送剑的,先前见你走得急,师父不放心,便让我跟来看看。他还让我带话给你,临时遇到点儿事,要在山下多耽搁一会儿再回来。”

    我庆幸还好他晚来了一步,没看见适才我与妖魔那场厮杀,笑着比画道:“你看我这清净的深山里,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那我回去啦!”李冰点头向我行了一礼,刚转过身子,忽然一拍脑袋道:“啊,我差点忘了,师父还说,要是见到了你,让我向你讨一样随身物事回去报平安呢!”

    我又是好笑又觉得奇怪,小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但一想着也是他对我挂心之意,也不忍拒绝。

    只是,我身无长物,带一样什么东西去好呢?

    沉吟间,远远望见我那棵柳树,我心中一动,快步走到树下,折了一截柳枝笑吟吟地递给李冰。

    再没比这更好的信物了,小白一见自然明白。

    柳枝还未交到李冰手里,我忽然全身一颤,先前被妖魔砍中刺穿的伤口这时齐齐发作,剧痛无比。手一松,柳枝掉在地上。我咬牙紧捂住胸前一处伤口,却发现有热流从指缝涌出,我连忙用衣袖挡住不欲被李冰看见,却再也支持不住,痛得蹲下了身子。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自己这具身躯看似不惧刀剑,其实刚才所受的那些伤都由真身承受了去。所以,在养好伤之前,真身万不能再有任何受损,哪怕是折了半片枝叶,立即便会破功。

    李冰见状惊道:“师娘,你怎么了?”连忙上来扶我。

    我捂紧伤口,勉强用一只手比划说,我旧疾犯了,你不用当心。他扶着我靠着树坐下,急道:“师娘,你且坐着别动,我去叫师父!”

    我大急,连忙摇头阻止,奈何他已头也不回地奔远了。身上衣裳这会儿已被鲜血渗透,只是我的血本是绿色,又穿了一身浅碧罗裙,所以李冰匆忙间没有察觉。还好,没吓到这孩子。

    头顶忽然响起刺耳的奸笑,正是先前那妖魔。原来他没有退散,而是暗中跟踪我。可是刚才为什么我运起灵力却丝毫搜寻不到妖气?

    只听他阴恻恻地笑道:“原来是只成了精的树妖!”随后一声尖锐的呼啸,无数个黑影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将我围住。

    我心下大悔,本来这些妖魔我完全能够应付得了,却阴差阳错,自己去折了一段柳枝,不但破了功,还被妖魔窥破了真身。

    难道竟是李冰这孩子串通了妖魔来害我?或者……是小白?莫非刚才他说要我一样随身物事做信物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但是现在我已无暇再去细想。

    只听那妖魔指挥黑影道:“这树妖已经破了功,不用怕她,给我上!”

    黑影得了命令,立时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以手支地,撑着起身应战,无意间摸到了李冰送来的那把剑,便顺势抓在手中。

    黑影来势迅捷,我不及拔剑,带着剑鞘挥出,将一只扑到眼前的影怪从中劈成两半。那黑影如烂泥般软软倒下,却不料甫一着地,竟又瞬间站起,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我心惊之下,剑出如风,连砍四个,个个都是如此。

    “继续砍呐,你越砍就越多,怎么样?我这些分︱身的本事比你如何?”那妖魔纵声狂笑,呼喝道:“留下几个困住她,其余的跟我走!”

    黑影立时分成两拨,一小半仍是围攻我,多数又合成一团迷雾直往山顶祭神台飘去。我大急,想追去阻拦,却被几只影怪缠住了脱不了身。

    混战之中,伤处流出的血已将一身衣裳浸透,手足也渐渐酸软。我咬牙又坚持片刻,双手手腕突然同时剧颤,险些连剑也握不住。心中大骇,遥望祭神台所在的那坐山峰,正笼在一片黑雾中,绵绵密密,像是被一幅巨大黑幕给围住。

    果然,妖魔开始破坏封印了。

    这么一疏神的当儿,长剑竟被敌人抓住,我连忙运力回夺,不想手腕抖得厉害,才抓住剑柄的手颓然垂下。

    只听“刷”地一声,剑身被拔出了一半,眼前竟有一道极耀眼的红光闪过,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耳中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再度睁开眼,竟发现上一刻围在我眼前的无数黑影竟消失殆尽,只有空中回荡着还未消尽的哀号。

    想不到此剑竟有如许之威,我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剑,惊喜不已。

    察觉手腕筋脉跳动更加剧烈,显示封印危在旦夕。我全身发软,仰望笼在一片黑雾中的祭神台,想起自己肩负的重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咬牙,从地上翻身而起。

    “阿悦……”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听得我心头一震。

    是小白。他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拼命往回跑……“他狂奔而来,满脸汗水。

    我心下诧异,他不是让李冰来带话给我要过几天才回来,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像是追赶了我一路?

    没来得及细想,小白已冲到面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我只觉四肢百骸已没半分力气,想就此软倒在他怀中。然而手腕下剧烈跳动的经脉提醒着我,没时间了!我挣扎,却被他加力抱住:“阿悦,你受伤了?!”

    我挣不脱他,心中焦急万分,忽然想起那人曾教过我的困字诀,脑中清晰地闪过他所说的话:藤精树怪最善于用枝蔓缠住对手,他日施术时只须用我在你掌心划过符咒的这只手,拍上对方一掌,同时心中动念,想象自己的元神是真身中,驱动枝桠将对方捆住,这就成了!

    只是那时做梦也没想到,这看家本事先前与那妖魔交手时无从施展,现在却要用来对付自己至爱之人。

    “小白!”我猛地抱住他,左掌悄悄抵至他背后。

    他不意我竟突然开口说话,陡然怔住。与此同时,我心中动念,一掌拍中他背心,口中低喝一声“困!”

    小白登时立在当地,动弹不得。他万想不到我竟会偷袭他,惊愕之极,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你怎么会用定身咒?谁教你的?”

    我不敢与他目光相对,此时也无暇解释,俯身拾起掉落的剑便要上祭神台去拼杀。

    “阿悦,这把剑哪来的?”小白突然厉声喝问,目光倏冷,满脸戒备之意,语音中甚至带了一丝惶恐,即便是刚才我向他偷袭,他也没有如此声色俱厉。

    我从未见他怕过什么,怎么一见到这把剑便似如临大敌?这剑不是他差李冰送来给我的么?我忍不住又向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发现他手里也正拿着一把剑,竟与我手中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未及细想,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几乎站立不稳。我一咬牙飞身朝祭神台赶去,隐约听见小白在身后大喊:“阿悦,别动那把剑……”

    赶到在祭神台时,缭绕峰顶的黑幕已经消失,周围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嗅不到半点妖魔的气息。我全神戒备,这种平静到诡异的气氛比起刚才更令人感到恐惧。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丈许见方的祭神台裂出一道缝隙,浓厚的黑雾从里面滚滚而出,地缝里传来一阵狂笑:“你来晚啦!封印之眼已经被我找到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脚下山岩裂成寸寸碎片。

    黑雾化成无数双锐利的爪子从裂隙中伸出,来抓我双足。

    我左右纵跃躲闪,那些爪子却像蛇一样迅速蜿蜒过来,紧追不舍。转眼已将我逼到了崖边,退无可退。我只得出剑在岩壁上一点,想借力跃回,身在半空之时,倏地后心一沉,已遭那妖魔一记重手,身子顿时从悬崖上直坠下来……

    我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这下会不会摔死,便已砰然着地,然后又顺着势滚了数十丈,直滚到河边我那棵着真身下才勉强停住。我喷出几口鲜血,再也无力上去拼杀。

    小白依然被我定在树下,我这副惨状全然落在他眼里。“阿悦,放开我……放开我!!”他只重复对我说着这一句话,声音焦灼万分,语气几近哀求。

    我不敢去看他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只当没听见。别说我不会解,就算会,也绝对不给他解开。那些妖魔连我也对付不了,他已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上去只是送死。

    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人曾经跟我约定,如遇到妖魔入侵而我应付不了时,就去砍我那棵树,他立时便会感应到,前来应援。

    若在我身体完好时,这或许算不了什么。我是株生命力极强的柳树,就算只余一枝一桠也能重生。然而,现在我已身受重伤,再去砍斫真身,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凝望着那棵树,脸露苦笑。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我答应过那个人,印在人在,印亡人亡!说过的话怎能不算?答应了人家的事,怎能不做到?当年若不是他给我真身,我焉能与小白有今日?做人可不能忘本。

    魔池一旦倾覆,苍生必受荼毒。想起小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若贪生怕死,逃避责任,就算那人慈悲饶我,我又怎么有脸去面对小白?还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闭了闭眼,拔出剑,像它上次出鞘时一样,剑身带出刺目的红光。我狠下心,对着一根枝桠,刷的斩下。同时全身剧痛,像是肢体被人斩断一般。

    突然,适才剑光闪过之处,竟燃起熊熊大火,并且迅速扩散。借着风势,整座山林都被点燃,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漫山遍野肆意游荡,所过之处,寸寸焦土。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听见小白在身后怒吼:“你干什么?阿悦,你疯了?快住手!”

    我不敢也无力转身去看他,以剑撑地,喘息,等待。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那人前来应援。

    上次有妖邪入侵时,他赶来何等迅速?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是未收到感应?我咬牙,又是一剑挥出,又一排枝桠被砍断。再等,那人还是没来!

    转身遥望,火光冲天中,祭神台悬在半空已遥遥欲坠。

    我一剑又一剑砍出,满树枝桠已被筏尽,痛觉渐渐模糊了意识,小白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住手,阿悦,住手!”,我充耳不闻,只发疯似的砍那棵树。咯喇喇几声响过,整棵树终于被我砍倒,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我仰望天空,却看不见半点紫色霞光,期待中的那个人终究没有来……

    忽然,身后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祭神台所在的那座山峰瞬间裂成碎片。

    我被震得几欲晕去,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当日那人在神台上说过的那几句话回响耳畔,字字锥心:“若等不到我来,就只有用你一身血来加固封印了。”

    他说这几句的时候轻描淡写:“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不遇上意外,我去任何地方只要心随念转,一瞬即到。所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的,却发生了,这难道是天意?

    罢了,流尽我最后一滴血,不辱使命!

    我本是山林中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树妖,胸无大志,蹉跎岁月,也许本会庸庸碌碌地终老此生,却机缘巧合,被那个神秘的人改变的了命运,又遇到了小白。和他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做人原来这么好,男女情爱这般美妙……

    然而我还未细细品尝,诀别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

    心中万般不舍,视线渐渐模糊。泪眼婆娑中,我回看小白,往昔与他的恩爱缠绵,一幕幕滚过心头。

    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白定定地看着我,脸色苍白,火光照亮他如夜一般深邃的双眸,我这才看清,里面竟燃烧着滔天恨意!

    他在恨我?

    不错!因为我一直欺瞒他,装哑巴骗他,还暗算于他!要是换做有人这样对我,我何尝不恨?

    我颤抖着,拼尽全身力气把他抱得更紧:“对不起!小白,我不是存心骗你,实在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他声音低哑,却很温柔,依稀是我熟悉的那个小白。他抬手抚上我的脸,目光中柔情深蕴,带着说不尽的疼惜。

    我心中剧恸,眼泪夺眶而出,“只因我和一个人订下了契约,不得向任何人吐露,也不准我跟任何人说话,否则我会魂飞破散……”

    “我知道!”小白的声音却加更温柔,火光映照下,我却仿佛看见有寒芒从他眼底闪过,只一瞬间,被他强压下。

    “可我还是好生感激那个人。因为他,我才能和你在一起。要是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的……”

    凝望着他的脸,胸中还想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哪一句。我苦笑,一心等着盼着,盼有一天可以不用怕这个魔咒,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个痛快,却没想到是在诀别时刻。

    我仰起脸,深深的凝望着他,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做一句:“小白……”

    “嗯!”他轻应。

    “辰汐……”

    “嗯!”

    我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在他唇上深深印了一吻:“我爱你!”

    迅速地转身奔向祭神台,再不回望一眼。

    冰凉的剑锋划过项颈,三尺碧血飞溅而出。远方似有人呼喊着我名字,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回荡耳畔,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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