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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前缘

作者:一根废柴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0:34
    我定了定神,朝他比个手势:不好意思,做噩梦了。

    心中坠坠不安:我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泄露机密?偷偷向他瞄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略略放心。揉揉迷离的睡眼,坐起身子,虽然依旧困倦不堪,却再也不敢睡去。

    辰汐看了看外面对我道:“雨还没停,天亮还早。”

    我摇摇头,比划说睡够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中哀叹: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做个梦都怕被人窥视。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我额头上,低声道:“太累了才会做噩梦,你是该好好睡一觉。”

    我正想推拒,却感到有股暖意在额间游走,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虽然心中百般不愿,眼皮还是又耷了下来……

    一向少梦的我,这一回竟然又做梦了。

    但这回不同,这次不是噩梦,也不是发生过的事,甚至说不上来什么内容,仿佛就是梦见一幅画面:

    荒山夜雨,一座小小木屋之中,一对男女依偎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而相视一笑,时而又一同默看外面的风雨……

    心头流转过一阵温馨,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心好象一下子就安定塌实了,甜甜美美地一觉安睡到天明。

    醒来时,微觉有些异样。

    我素来是天当被,地当床,要么就是睡在树上,身下从未有现在这样的柔暖舒适之感。忙不迭睁眼一看,自己竟睡在柔软的床塌之上,身上盖了一袭薄被,有淡淡的馨香钻入鼻中。

    我“噌”地一下坐起来,四下一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木屋中,依稀有些眼熟,可是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跳下床来直接从窗户翻出屋外,外面早已是风停雨住,云破天开,阳光一片晴好。

    辰汐,结界,还有那条闯祸的小黑龙阿九都已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眼前这座凭空多出的小木屋,我真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了。

    一想起昨晚迷糊中竟倚着一个陌生男子睡去,我连忙低头检视周身,还好,衣服完好,一如昨晚入睡前的样子。

    我轻吁一口气,暗笑自己多虑,且不说辰汐为人如何,单是他那张脸,想来也不缺桃花,怎会色迷心窍到来打我一头妖怪的主意?何况还是只相貌平平的妖怪?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那人既给我人形,又何吝于把我变得漂亮些?当日我也曾这般问他,他却说这本该就是我修炼成人形后的样子,是我该有的面目。然后又骂我不识好歹,早知道我只求漂亮,随便照个美人一变了事,枉费他一番心机,揣测我未来的模样。

    我对那人敬畏殊甚,自然不敢再讨价还价,更何况,这山里从此以后就只我一人,要漂亮给谁看?

    从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没来由的自怨自艾,惭愧起相貌来……

    信步走到河边,临水一照,河面上立时显出一个女子倒影,豆蔻年华,眉眼弯弯,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我抿了抿唇,颊边微现两个浅浅梨涡,带着几分未脱稚气的娇憨。

    还好吧,有这个样子不错了!要知足!不久前,我还是只面目狰狞的妖怪呢!

    我向着倒影侧过脑袋,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被风吹得有点乱,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辰汐的样子,便学着他将头发绾了起来,随手在枯树上折了段细小树枝,给自己插上。

    可惜我手法太拙劣,试了好几次,这个髻子还是绾得不伦不类,跟辰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想想也是,仙人之姿,我这种山野小妖如何能够效仿得来?

    忽然背后一人轻笑道:“怎么刚睡醒就在唉声叹气?这一觉还是没睡好么?”

    我连忙转身,只见一袭白衣,悄立风中,辰汐正笑吟吟地望着我。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得他肤色莹白如玉,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看得有些眼直,连忙转过了目光,这才发现在他身后丈许处,还有一人,身着玄色长袍,身量与辰汐相似,一般的长身玉立,一张脸却如笼在轻烟薄雾里,瞧不清样子。

    那黑衣男子缓缓走到辰汐身旁,一黑一白,比肩而立。我猛地心念一动:这情景似曾相识。

    黑衣男子远远地指着我,对辰汐道:“就是这丫头?前些年不是听你说,那棵树在一场地震中葬生火海了么?怎么,她没死?”

    他一开口,我登觉一股寒意逼来,这气息跟眼下的时节大大相违,凛冽中带着肃杀之意,我心头大震,原来竟是他们!

    难怪辰汐那天会说“原来是你”,原来我与他真的早就相识,他就是我在心里念兹在兹了几百年的那位神仙——小白!

    原谅我在心里叫了你那么多年“小白”,只因那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叫辰汐。

    原谅我知道了你的名字还是想叫你小白,因为“小白”这个称呼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那年我还不满三百岁。

    那时的清源山才刚有凡人的踪迹。农夫樵子往来山中,时常能听见动人的山歌遥遥相应,原本寂静的山林凭添不少生机。

    可是后来,随着出入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噩梦开始了。

    总有那些打柴的小哥;携着佳人出游的翩翩公子;神神叨叨的姑娘、大婶,用形形□□的凶器在我身上刻画下深深浅浅的记号,本来完好的身子逐渐变得体无完肤。

    那一日,我正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懊恼不已,不远处一番对话传入耳中:“哟,这棵树不错,砍回去做成碳,够烧一冬天的。”

    我听得浑身一抖,这回不是小刀小划了,直接用砍的。

    另一个声音却道:“二傻,这么大的树用来烧碳烤火,太浪费了。”

    我很想表示赞同,可惜我那时还不会说人话,只能努力轻挥两下枝桠,以表达我的感激。

    不想下一刻却听那人道:“这么大一棵树,啧啧,真是难得的好椽子!”

    ……椽子。

    那人继续道:“二傻,来,搭把手,咱们把这树砍了,枝杈子你拿去烤火,树干归我。”

    二傻哼道:“我才不干,凭啥这么大一根木料归你,我就得些柴火杈子?”

    二傻英明!

    那声音干笑两声道:“嘿,你个二傻,关键时候你倒不傻了!要不这么着,树皮子也归你。你看这么大棵树,剥下来的皮足够你媳妇编好几个大柳条箱子……再给你儿子编个背篓都够了。”

    ……树皮,我又抖了一抖,满树的丝绦都无风自摆。

    真是飞来横祸,可怜我早上还在为些小刀小划自怜自伤,现在却要惨遭分尸剥皮。

    二傻围着我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下手之处,忽然摇头道:“不行!这么大棵树,我们两个扛不动。”

    另外那人想了一想道:“也是,干脆等明天,再叫上两个帮手,四个人好歹把它扛回去了。”

    “就这么定了!”二傻在我身上重重一拍:“你可把路认好,别明天找不到了。”

    那人道:“放心,再难认的路,我何老六只要走过一遍,就绝对忘不了。”

    完了,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周年祭。

    入夜,微风轻起,吹的我心头无限悲凉。

    看着这片山水,我直想仰天长啸:“我不想死!”心中前所未有地羡慕山中那些飞禽走兽,来去自由,不像我是棵树,根扎在土里,修炼大成之前寸步难行,只有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正满心悲苦愁愤,无意中忽然瞥见天边一缕云雾飘然而至,环绕在附近一座山峰间,登时四周山岚雾气弥漫,月光下,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从云端跃下,在那座山峰上席地而坐,半天也不动。

    这两位神仙又来下棋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反正从我记事起,就看见过好多次这两位神仙来此下棋。

    这二人一个总是身着白衣,另一个则是玄色长袍,我便在心里称呼他们为小白和小黑。

    他们总是驾云同来,或在山巅或在河边摆开一局棋,一下就是半天。

    有时中途会停下来闲聊,那个小白常常走到树前来看看,记得有时他还指着我对小黑道:“你看,它又长大不少……”

    而那小黑却总是不屑道:“还小着呢,挡荫都不够,还是到林子里去吧,最讨厌晒太阳了……”

    只是不知为何,近年他们很少来了。不想今夜,在我毙命前夕,他们竟会旧地重游。

    我心中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张口大呼:“救命啊,神仙救我,救救我啊……”

    谁知这两个人却没丝毫反应,我喊得声嘶力竭,他们依旧聚精会神地下他们的棋,便如没听见一般。

    我无比失望,虽然我那时说的不是人话,但是神仙应该能听懂吧?难道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神仙?

    完了,看来明天何老六那一刀我是逃不过去了。

    生平第一次尝到绝望是个什么滋味,无可奈何之下,我终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直哭到月至中天,那两个人影终于动了一动,站起身来,跟着便轻飘飘地从山崖上落了下来,悠悠着地后,他们竟朝着河边走来。

    一股凛冽的寒气无端袭来,本是刚刚立秋的时节,霎时宛若三九隆冬,周围一切活物都如冬眠般难觅生机,空气中一片肃杀萧索之意,令人无端感到恐惧。

    这,这好象死亡的气息……

    我心里打了个突,我是求你们救命的,怎么求来了一股杀气?

    这两人缓步走到河边,背着月光我瞧不清他们长相,小白还是身着白衣,小黑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一般的高挑清瘦,一般的姿态,两人负手并肩而行,谈谈说说,看起来很是亲密。

    一直走到我身前尺许之处,他们才同时站住。

    少顷,小白突然冒出一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我脑袋嗡地一声,心道: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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