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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扬
更新时间:2015-01-22 10:00:00
皇后未受命时,天下人皆唱《桑韦歌》,如今皇后衣箱又现五色云,显示翊圣皇后宜为国母,主蚕桑之事。陛下,臣请将此《桑韦歌》编入乐府,待翊圣皇后祭祀及亲蚕时奏之。”

      纪处讷也奏道:“陛下,周唐一统,符命同归。当初高宗皇帝封陛下为周王,则天皇后时,唐同泰献洛水图,今日祥瑞纷至,正为一统。孔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代不知也。’陛下继则天皇后大统,子孙当百代王天下。”

      韦安石眼见这二人如此表演,心想他们生拉硬扯,将不着边际之事拢在一起,独独蒙骗了这个糊涂的皇帝。他知道,以宗纪二人的才具,骤然之间想不出如此的媚词,其定然周密准备多时,今日方才有机会抛出。其实宗楚客的言语里有极大的破绽,他颂扬李渊、李世民、李治、武则天未成皇帝之前,天下有俚歌流行,那么如今有利于韦皇后的俚歌颂出,摆明了韦皇后今后也会成为皇帝,这是明显的大逆不道之言!此后的纪处讷百般遮掩,又如何遮掩得了无破绽?皇帝为何就听不出来呢?

      李显听了两个人的奏言,愈发欢喜,说道:“两位爱卿所言甚是,朕心甚慰。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连降祥瑞,启示于朕。嗯,你们说得好,朕要重赏。来人,赐宗爱卿、纪爱卿每人黄金十斤、潞绸五百段。”

      宗纪二人急忙叩首谢赏。

      李显说道:“两位爱卿平身吧。此祥瑞为大喜,朕也不能独赏你们。这样吧,可嘱吏部为百官之母、妻加封号,另大赦天下,赐三日。”

      李显的这一番话,含金量颇重,又使国库之财下落不少。

      数日过后,李显又发诏书,授任崔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虽为中书侍郎,今后可以以宰相身份参与政事;授任窦怀贞为谏议大夫,其原为从三品,现在成了正三品,也算官升一级。这两人升职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是因为女人。窦怀贞自不必说,刚娶了皇后奶妈。而崔,却是缘于与上官婉儿的关系。

      崔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貌美神澈,早年进士及第,从张氏兄弟编撰《三教珠英》,以诗文著天下。此人还有一个好处,即善于左右逢源,有奶便是娘,因而仕途顺利。他先奉张氏兄弟,再出卖张柬之等人取媚武三思与韦皇后,短短数年,已从一个七品的考左补阙擢升为中书侍郎,成为一个三品大员。上官婉儿难耐宫闱寂寞,早已与崔有了私情。那崔除把婉儿侍候得妥帖外,还常借婉儿之力行为人求官之事。

      那日,两人又缱绻良久。婉儿眼光忽然扫过几案上的那道敕书,笑道:“你所求数人已然授任,这下子你的囊中又丰厚不少。”

      崔道:“我们什么时候又分彼此了?婉儿,我们待积攒一段时间,可以用来办一件事儿。”

      “有什么事儿可办?哼,你有妻儿府第,亦有田亩俸禄,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孤身一人,要钱有什么用?”婉儿说到这里忽然勾起心事,自己一生虽地位甚高,然无如意郎君,膝下更无儿女,到头来终归孑然一身。崔虽然能给自己带来片刻欢乐,毕竟是别人的夫君。女人心性最为脆弱,往往希望有所依托,以婉儿如此奇特女人,亦不能免俗。

      崔明白婉儿的心事,遂转移其他话题,笑道:“婉儿,像别人求官这等小事,还要转呈你来办理,此事太过繁复。我这几日想了,不如想一个省事的法子。”

      “如何才能省事?”

      “只要不劳婉儿动手,我来亲自操作最为省事。我现为中书侍郎,假若能进身宰相职,则办事最为方便。”

      婉儿嫣然一笑,说道:“你的胃口越来越大呀,晋升宰相职?此为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你说得如此轻巧,以为我能手到擒来呀?”

      “只要婉儿认真去办,定能成功。”

      婉儿心中盘算,以崔的能力,做宰相至少比宗楚客、纪处讷要强许多,届时只要韦皇后不反对,自己找李显轻轻一说,即可授任。想到这里,婉儿微微一笑道:“也罢,我去试一试,哎,假若事儿成了,你如何谢我呀?”

      崔一把把婉儿又揽入怀中,说道:“来吧,我在这里先谢你一次。假若事成,我定会给你安排一乐事,包你欲死欲仙如神仙一般快活。”

      “什么乐事?”婉儿已然眼迷神驰,喃喃问道。

      崔并不作答,一翻身把婉儿压在身底。

      却说韦皇后衣箱出现五彩云的图画挂在朱雀门首,这里是百官出衙门的必经之地,官员们可以日日瞻仰数回。长安百姓闻听朱雀门前挂了一幅大美人画像,都想一睹这名美人儿的容颜,于是扶老携幼,纷纷来此看个稀罕,把朱雀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北军将领眼见这里忙乱,生怕惹出事端,只好接连增派人手来此维持秩序。

      李显张挂此画的本意是想显示祥瑞,长安百姓却不理会这个茬儿,专在皇后的容貌身材上说嘴。

      许多人看了图画的第一印象就是:皇后确实很美,不愧为皇帝的老婆。看来国母不是任何女人都能当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长相要美。

      更有好事者观后垂涎三尺,私下对曰:“奶奶的,天下竟然有如此美的女人。我明白了,人们挤破头皮都想做皇帝,大约若当了皇帝,就可以睡天下最美的女人,是为人生的最高境界。”

      同样美貌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对韦皇后的美貌熟视无睹,那日朝会散后,马上有人将五色云的故事与《桑韦歌》报告给她。太平公主闻言后不做一声,心中明白,这个女人已然按捺不住,她也想当皇帝!

      她的大儿子薛崇简此时在身侧,看到母亲脸色阴晴不定,遂问道:“母亲,车仗已备好,我们走吧。”

      太平公主喟然叹道:“罢了,我今天身子有些乏,你带领几个弟弟去吧,我在府中歇息就不去了。”

      薛崇简乖觉地答应,然后悄然出门。

      每年的元日之后,太平公主按例会带领与薛绍所生的四个儿女到薛绍墓前凭吊一番,这日因心情不好,故而不行。

      眼望薛崇简的背影,太平公主的脑海里浮现出前夫薛绍的面貌。那是一个暮春时分,十五岁的太平公主与一帮年龄相仿的表兄妹去郊外游玩,太平公主的衣衫被树枝绊着因此跌倒,这时,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一张俊秀的脸映入太平公主的眼帘,那人柔声说道:“令月妹妹,疼吗?”

      此人名薛绍,为太平公主的姑家表兄。薛绍的母亲为唐太宗与长孙皇后之女城阳公主,即为太平公主父亲高宗皇帝的亲姐姐。薛绍为城阳公主的第三子,是时城阳公主已逝,因为是至亲,表兄妹们来往颇多。

      情窦初开的太平公主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眼望薛绍那熟悉的脸庞,今日竟然油然生出另外一种心情,粉嫩的脸上现出一团红晕。

      转眼太平公主十七岁了,早已过了适婚年龄。然父皇体弱多病,母后忙于夺取皇帝大权的勾当,根本无暇顾及小女儿的心事。终于有一天,太平公主决定要自己去争取幸福。那天是中秋节,皇家照例有宴会,未开席之前,太平公主步入殿内,众人见其装束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太平公主身穿禁军戎装,腰佩长剑,英姿飒爽。太平公主来到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后面前,躬身说道:“父皇,母后,今日佳节,容女儿舞蹈一回以助兴。”说罢,拔出剑来站立殿中央,挥剑起舞,却是军中惯舞的《破阵舞》,其姿势虽生疏,却也像模像样,一通舞罢,殿内人击掌叫好。

      高宗皇帝问道:“月儿什么时候学会了军中之舞?”

      太平公主答道:“女儿近日入禁军学之,不知能否博父皇一乐?”

      “不错,不错,今后军中又多了一名女将军。”高宗皇帝哈哈笑道。

      则天皇后却认为女儿的行为有些反常,遂微笑着问道:“月儿,戎装为男儿所着,你着戎装有些不合体,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太平公主的举动正是想等这样的问题,遂转颜一笑,说道:“对呀,父皇母后若认为此装不适合女儿,可将此装赐予驸马呀!如此,方为得宜。”

      则天皇后恍然大悟,笑对高宗道:“陛下,女儿向我们要驸马了。”

      高宗皇帝点头道:“对,对,该给月儿选驸马了,女儿已大,我们为何就忘了这等大事呢?”

      则天皇后道:“也罢,明日我让有司呈上名册,要为月儿精选一位好驸马。”

      太平公主不答,则天皇后心细如发,遂招手让太平公主来到自己面前,轻声问道:“月儿,你不愿选之吗?如此,你定是心里有人了。你对我说,到底心仪何人?”

      太平公主羞色上脸,扭捏不答,迟疑片刻方才趴在母亲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则天皇后一听,顿时喜色上脸,笑道:“好呀,就是他了,月儿,看来你很有眼力嘛。”

      太平公主与薛绍结婚那天,也是李显与韦氏大婚的日子。自唐朝开国以来,这场婚礼最为奢华,仅夜里街道两旁照明的火把就将树木烤焦了,由此可见婚礼之盛。

      太平公主从一个怀春少女步入婚礼的殿堂,婚后与薛绍柔情蜜意,用心成为一个贤妻,数年下来,其与薛绍的四个儿女相继呱呱坠地,太平公主就在府内相夫教子,其乐融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此后高宗皇帝逝世,则天皇后当政重用酷吏,这些酷吏明白则天皇后的心思,以大肆打击李氏宗族为要,作为城阳公主的儿子们,自然心向舅家,结果薛绍也被罗织入狱。则天皇后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赏薛绍狱中自尽。

      太平公主顿失夫婿,心痛如割,那些日子以泪洗面,模样憔悴万分。她想不到自己作为尊贵的公主,连心爱的夫婿都不能保全,她由此体会了朝政旋涡的无情与可怕。

      目睹了朝政中的风风雨雨后,太平公主逢事皆能泰然处之,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然自太子李重俊谋乱未遂之后,她开始感受到了危机。她知道,这个危机的核心缘于现在的皇后姓韦,而自己姓李。

      如今的韦皇后咄咄逼人,如果以前她想当皇帝的心思犹显遮遮掩掩,那么从今日朝中发生的故事来看,其欲求皇位之心,昭然若揭。李显哥哥虽然糊涂,然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对自己还算亲热。假若韦皇后拿下李显,自己当皇帝,那么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若卷入某种旋涡,靠躲避退让是行不通的,唯有主动进击方为谋生之道,太平公主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太平公主想到这里,召来府内典签王师虔,说道:“你到城内寻一僻静所在,再请萧至忠在那里等候,我要见他。”

      王师虔不明就里,说道:“召萧至忠入府即可,何必劳动公主大驾?”

      太平公主不愿解释,斥道:“你速去办理就是,何必唆!”

      王师虔领命而去。

      太平公主知道,自己在京中的眼线甚多,韦皇后的眼线也不会少了。弄不好,韦皇后会在自己府前派专人观察,诸事还要小心为妙。

      而韦安石府中这日一下子来了三位客人:姚崇、宋,还有一位母丧丁忧在家的张说。

      四人分宾主坐下,韦安石道:“你们三人今日一同来府,似事先约定。姚公现在常州,广平(宋)现在杭州,你们回京一趟,实属不易啊。”

      姚崇脸庞瘦削,眼睛晶亮,是年正好六十岁。此人在则天皇后时代已然脱颖而出,官至宰辅,既受则天皇后信任,官声也不错,此后张柬之能够升任宰辅,皆赖姚崇举荐之功。后来张柬之等人杀掉了张氏兄弟,拥立李显为皇帝,姚崇也参与了密谋,还出力不少。然而张柬之等人将则天皇后逐出皇宫迁往上阳宫幽居时,姚崇却在那里呜咽流涕。张柬之见状斥之道:“今日岂是涕泣时候?恐怕你的大祸将从今日开始。”姚崇答道:“我侍奉则天皇后日久,今日乍一别离,不知此生还有相见时候否?我之流泪,情发于衷,那是掩饰不了的,若因此而获罪,我也甘心。”事后不久,姚崇果然被贬为外任,此后一直在外任刺史至今。

      姚崇此时接口答道:“我与广平年前回京,那日遇到了道济(张说),闻听韦公官秩有变,一直想来探望,今日方才成行。”若论年龄,韦安石还要比姚崇小一岁,然韦安石现在毕竟是朝中重臣,姚崇虽以往官名显赫,毕竟是明日黄花。姚崇宦海沉浮,对世事甚为练达,所以对韦安石尊敬有加。

      宋一副圆脸,其神色显得很谦和,是年四十七岁,他从得罪了张氏兄弟后,一直外任至今。张说是年四十三岁,生得方脸阔额,一副饱学之相。两人闻听姚崇之言,皆点头拱手道:“我等确实为此而来。”

      如今朝中大乱,诸般不堪之事轮番上演,使一班忠直之臣心甚郁闷。这些人心目中隐隐将韦安石奉为己类人物领袖。此三人齐来,固然是来探望慰问,其心中也想探听一些朝中消息,兼而讨些主意。

      韦安石道:“如此,就感谢你们的好意了。我很好,如今之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谓避祸而安吧。像你们三人就很好,姚公与广平远在东南隅,从京城行到那里需要许多时间,所以若有事说什么也攀不到你们的头上。至于道济丁忧在家,如今许多人遇此等事皆渴望朝廷酌情起复,且以此为荣,独你接到吏部起复之书,数次推辞不就,这实在很好哇。”

      这四人久在宦海沉浮,皆明其中玄机,韦安石用此等话语轻轻一点,三人顿明朝中形势。韦安石的意思,眼下朝中形势混乱,且奸邪之风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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