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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辛夷坞
更新时间:2015-01-18 10:00:00
夹枪带棒,她都若无其事地低头嗑她面前的瓜子。

    ――“既然王大仙有话在前,这事八九不离十了,难怪我一眼看小善就像周家的人。”

    ――“孩子还小,当他们的面说这些干什么?”

    ――“好好好,不说不说……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喝到喜酒了……”

    祁善还在嗑瓜子,等着服务员上菜。仿佛满桌飞的那些戏谑统统被她隔绝在身外,别人说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既不会生气,也不会害羞。因为有服务员把汤端上来的缘故,饿了半天肚子的她嘴角还现出了一丝微笑。

    周瓒莫名地愤怒,凭什么她置身事外?就好像这些荒唐的流言在她听来再正常不过,一如别人说打雷了会下雨,天晴了要收衣服。她是默认别人拿捏她的人生,还是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周瓒瞪了她好一阵,祁善也未曾觉察。她嗑瓜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周瓒听来开始变得刺耳,和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一样令人生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

    周瓒的手冷不丁地扫过祁善的瓜子盘。

    “有苍蝇!”他说。

    祁善面前的瓜子连带着壳一块被打翻,她毫无防备,吓了一跳,手徒劳地想稳住盘子,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半杯热茶,当即惊呼一声,胸前的衣服已湿了一片。

    “烫着了没有?”冯嘉楠立即起身查看,飞快地接过周启秀递过来的餐巾替祁善擦拭胸前的水痕和茶叶渣,狠狠瞪了周瓒一眼,骂道:“你抽什么风?”

    周启秀也怒了,呵斥束手旁观的儿子:“看什么看,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吗?”

    大伯母等女客连声询问祁善有没有被烫伤。

    周瓒心中刚冒出来的无措和不安被他父母的怒意所掩盖。横竖有那么多人维护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脱口而出。

    “回头再找你算账!”冯嘉楠在周瓒身边低声责骂了一句,拉着祁善说道:“走,小善,我陪你去洗手间看看。”

    祁善原本就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蒙了,现在大家都注视着她的窘态,弄湿的位置又在胸前,她越发红透了脸,背过身去擦了几下一塌糊涂的衣服。听见嘉楠阿姨说的话,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趟洗手间。我没什么事,你们继续吃饭吧。”

    说完祁善慌慌张张地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去了洗手间。她只想尽快逃离别人的注视,哪怕是嘉楠阿姨的好心也让她感到难堪。

    祁善一去就是十多分钟。冯嘉楠知道小女生的心思,没有执意跟过去,但到底是放心不下,刚打算去看看,就听到儿子站起来说:“我去一趟洗手间,水喝多了。”

    冯嘉楠还能不知道周瓒心中那些曲曲折折的小门道,暗骂一声“臭小子”,人却坐住不动了。

    周瓒在女洗手间前又徘徊了好一会,祁善才低头走了出来,差点和翘首张望的周瓒撞上。

    “出来了?你没事吧?”周瓒瞥了祁善一眼,不自在地问道。

    “嗯。”祁善应了一声,头依然低垂着,眼睛看着别处。被茶水打湿的毛衫被她脱了下来,薄外套内只穿了一件单衣,虽然并不透明,她的手仍下意识地捂在胸口的水渍前。

    这并不是周瓒想要看到的结果,他一时心里不痛快,想要作弄祁善一下,让她嗑不成瓜子就行,没想到惹了祸。

    “没事最好,我快要被他们骂死了。”他看着祁善瓮声道。

    祁善默不作声,脸上也没有表情。

    她生气了?偏偏还是闷葫芦一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小媳妇”这个刚被别人拿来取笑过的称谓让周瓒心中五味杂陈,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事由。

    “你是傻子吗?谁欺负你都无所谓?”周瓒有些气恼,本来试图表达的关心说出口却变了味,“别人拿那种事来说笑,你居然能装作听不见。你是不是女孩子?我都替你脸红!”

    泼洒在祁善胸前的那杯茶温度不低,她衣下的皮肤红了一片。现在这胸口微辣刺痛的感觉跟她头脸上的热燥比起来倒成了小事一桩。

    祁善活了多久,听闻她和周瓒是“天生一对”的说法就有多久。她从不回应,心里却早已习惯。她学不会周瓒那么尖锐,也搞不懂他为何对这件事抵死抗拒,若不喜欢,当作玩笑话就算了,总不能每次都让别人下不来台,自己也落得尴尬。可周瓒现在的口气和说话的样子,让祁善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他对“天生一对”这件事的厌恶。哪怕只是种假设,都足以令他每每怒火中烧。

    祁善不禁也盯着周瓒的双眼看,想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否当真面目可憎?也是,她像个白痴,那么木讷笨拙!就连现在,明明心里像千万双手在抓挠搓揉,面上也只是怔怔的。

    她绕开他继续前行。周瓒再度挡住她去路,逼问道:“我有艺考的打算,是不是你告诉我妈的?”

    这件事周瓒只对祁善一个人透露过,也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转眼他妈妈就听见了风声,他没理由不怀疑祁善。

    祁善闻言一愣,迅速想到了昨天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嘉楠阿姨和自己的“谈心”。嘉楠阿姨问了一大堆祁善的学习情况和对高考志愿的想法,就像以前闲话家常,其间难免涉及周瓒。她们亲如母女,一向无话不谈。祁善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无意中走漏了口风,被嘉楠阿姨听出了端倪。

    他们一家都是人精,祁善在周瓒面前尚且被吃得死死的,若嘉楠阿姨真有心套她的话,难保她不会无意中做了“叛徒”。

    “我……我不知道。”祁善不想说谎,声音也弱了下去。

    “就猜到是你干的好事!”周瓒恨道。

    “她绕了好大一个圈子,问的都是关于我的事……”

    “明知自己蠢,你不会闭嘴?”

    “她是长辈,我怎么好不回答!”

    “你这么贴心,干脆叫她一声‘妈’好了,反正你们是一路的。”

    “阿瓒,你讲点道理。嘉楠阿姨也是关心你,你什么都不跟她说……”

    “那也轮不到你来多嘴!”

    祁善眼角红了。周瓒更加恼怒,她的口气和他妈妈越来越像,这个发现让他不寒而栗。

    “你那么爱当我妈的走狗爪牙,她给你什么好处?”周瓒低头审视祁善,牵动嘴角笑笑,嘲弄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妈的儿媳妇了!”

    他说完静静地等了一会,只等到她困在眼眶的湿意和肩膀微微的颤抖。

    祁善深深吸了几口气,转开脸去对周瓒说:“我先回家了,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她走得很快,最后说的几个字都变了调。周瓒带着胜利的快感目送祁善消失在过道尽头,手中抓着自己脱下来的外套,不知为什么丧失了所有的胃口。他这就去拿了背包走人,管他们各自安的什么心思,让这场饭局见鬼去吧!

    老天好像听到了周瓒心里的声音。当他回到自家预订的包厢,只看到遍地狼藉。整桌饭菜被人掀翻在地,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出好戏。

    第九章 另一个世界的阴影

    周瓒尾随祁善去了洗手间之后,大伯母笑着说了几句“男孩子总是毛躁些”这样的场面话。周启秀和冯嘉楠却知道周瓒的行为完全是故意的。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样!”周启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三插了句话:“二哥,嫂子,你们别怪我多嘴。我看阿瓒你们宠坏了,眼里谁都容不下。”

    冯嘉楠闻言轻放下手中的汤勺说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像子翼那么独立,也不像你们家几个小姑娘,各有各的母亲好好管束着,难免让人操心。”

    老三和大儿子周子翼父子关系冷淡。周子翼外出上大学便鲜少回家,与家人联络也多是打电话给他妈妈。老三心中不喜,但他女儿不少,儿子却只得一个,万万不能断了往来。周瓒母子俩不约而同地朝他的痛处下手。

    周启秀心知妻子护犊,也不好让亲弟弟下不来台,轻声说:“嘉楠,大家都是为了阿瓒好,该管的时候还是得管管他!”

    “我能力有限,不会教儿子。你在外忙得很,一天也和儿子说不上几句话,又怎么会了解他心里的想法?”

    “弟妹,二弟他忙也是为了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你多担待些。”大伯母替周启秀说话。

    冯嘉楠看向丈夫,嘴角的笑意矜持而冰冷,“你为的是哪个家?难道我们过得不好?”

    她话里有话。周启秀皱了皱眉。老三先听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二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嫌我二哥还不够为难……”

    “他为什么事为难?我没听说,你们反而清楚得很!”

    冯嘉楠声音不大却咄咄逼人。周启秀变了脸色,按捺着劝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谁是‘我们’?我只看到了‘我’和‘你们’狼心狗肺的一家人!”

    老三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二哥,你就这么怕这个女人?任由她骑在你头上,她儿子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还是一家之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子谦本来就是你亲生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周家的骨血,把名字刻在祖坟上,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一时间,没有人去接老三的话,饭桌旁围绕着死一般的沉寂,就连风暴中心的冯嘉楠和周启秀也静静地坐着犹如泥塑。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老三也不再藏着掖着,半是劝说,半是要挟道:“二嫂,不管你认不认,这些都是事实!子谦这孩子我看就不错,比阿瓒懂事,以后也会孝顺你们的!再说我二哥还是想和你们好好过日子的,他之前回乡和子谦去看他生母,只不过是带孩子尽尽本分。她都另外嫁人了,你何必……”

    “老三,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伯父终于打断了小弟的嚷嚷。

    冯嘉楠却在怔怔地想,他去看了那孩子的生母,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兴许就是他自称去杭州出差的那一回。可是那次他离家几天,回到她身边时是那么温情缱绻。周启秀还说他在那边相中了一处风光顶好的房子。等到儿子成家,他们也老了,可以相伴在那里度过余生。她在早晨清冽的山风中做瑜伽,他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那一次,她几乎相信了他们还有相伴到老的可能。

    冯嘉楠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丈夫,他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然而那半张脸的轮廓依然俊朗如玉。他闭上眼睛,回避了她的眼神。

    冯嘉楠故意言语相逼,就是要亲耳听他们说出背地里的勾当。可是当底牌揭开,她怎么比预料中更难过呢?

    “都别说了,菜上齐了。大家先吃饭吧。”大伯母瞪了老三一眼,又对着冯嘉楠笑了笑。

    冯嘉楠入座后头一次站了起来,环视桌边那一张张缄默的面孔。她拼尽全力抽出桌布,在碗碟落地和众人的惊呼声中,说:“你们慢用!”

    周瓒坐冯嘉楠的车回的家。上车前他问妈妈:“要不我来开?”

    冯嘉楠还教训了他,说:“你有驾照?开什么开!我活着一天,你都别想在我眼皮底下违章驾驶!”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周瓒始终注视着前方。他想,以他妈妈的强势,不会希望儿子看着她泪流满面。

    周启秀独自回家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在楼梯口遇上了下来喝水的周瓒,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临到嘴边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如此艰难,只能看着儿子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瓒其实并不口渴,他听到了父亲车子熄火的声音,忍不住走出来看看。他让仍在厨房拖地的老保姆早点回房休息,自己捧了个水杯靠在楼梯扶手上。他父母的房间门紧闭着,寂静无声。周瓒倒宁愿像往常他们大打出手时那样,不时传出重物落地或玻璃碎裂的声响,又或者是某些让他吃不消逃往祁善家的“特殊动静”。这一次他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反而没了底。

    周瓒走出院子外想要呼口新鲜空气,可怎么月光也教人闷得慌?他本打算掉头回屋,却无意中看到了他误以为是沉香的那块烂木头。就在昨天,他们头碰头地蹲在角落,祁善傻乎乎却又专注的样子莫名地让他想笑,直到篱笆外那两双鞋出现……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成年人的龌龊事?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明天早上他会成为孤儿吗?保不齐报纸上多了“家庭血案”的头条。

    祁善若听到这样的“胡说八道”,恐怕又要板起脸说教了。

    祁善家没有亮灯,她房间的窗户也紧闭着。以周瓒对祁善的了解,她八成去了善妈的单位。晚饭时祁善早早离席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不会每次都让她目睹他家里的混乱。

    周瓒喜欢待在祁善家,虽然她家的摆设有点乱糟糟的。善妈总是忙忙碌碌,定叔不怎么靠谱,说好让他暂时照顾两个孩子,他也会经常忘记给他们做饭。为此周瓒七岁就给祁善做过有带壳的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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