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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

作者:独木舟
更新时间:2015-01-14 10:00:00
么卑微的话来,我听得都想哭了。

    她是邵清羽啊!

    那个整天得瑟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邵清羽,那个衣柜跟我的卧室一样大的千金小姐,那个顶着烈日陪着我到处找中介看房子的活雷锋,那个在我差点饿死的时候偷偷往我钱包里塞钱的好姐妹……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叶昭觉,你连这么点事都不肯干,你还是人吗?

    我抽出手来拍拍她的脸:“我陪你去,别怕,有我呢。”

    我们走进酒店大厅,邵清羽连前台都没去,径直走向了电梯,看样子是她早已经知道房间号了。

    不知道她的消息来源于何处,我也没问,既然决定陪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场面,那不管多尴尬,多难堪,我都会扛住。

    反正我是无名小卒,闹得天塌下来也没人认识我,而邵清羽……这么多年了,只要事情涉及蒋毅的忠贞,她从来都不在乎会不会丢脸。

    高中时,有一天蒋毅班上一个新转来的女同学胃痛,蒋毅便去帮她买了份早餐,说起来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早自习刚过,这事就传到了隔壁班的邵清羽耳朵里。

    仔细想想,传递这些八卦是非的人,并不见得是真的把邵清羽当朋友。

    只是她那时太过引人注目,锋芒毕露,明里暗里很多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才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起关于蒋毅的事情。

    在那所高中里,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邵清羽,唯一的弱点就是蒋毅。

    第一节课刚下课,邵清羽就冲到蒋毅他们班上,拿着一盒酸奶,站在那个女生的面前。

    那个女生刚转来没几天,还没领教过邵清羽的厉害。

    她起先有点惊慌,但迅速镇定下来,问邵清羽:“你是谁?有什么事?”

    邵清羽不喜欢唆,只喜欢用行动回答问题。她打开盒子,对准了那个女生的脸,干脆果断地泼了过去。

    让人震惊的是,那个女生没有还手,也没有躲,甚至连拿本书挡一下都没有。

    她很冷静地承受了这场由一份早餐引发的灾难。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酸奶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时,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睛像两口幽深暗黑的井,静静地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一幕,我是后来听在场的人说的,当我从教室里跑到走廊上看热闹时,事情已经发展至高潮。

    邵清羽追着蒋毅打,他们在走廊上不知疲倦地跑了无数个来回,整层楼都轰动了,大家纷纷抢占有利位置进行围观。一部分坏心眼的同学还火上浇油地为他们呐喊助威,声势浩大得甩出开学典礼十条街,把楼上楼下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蒋毅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头也不回地推了邵清羽一下,然后灰头土脸地跑进了教室。

    邵清羽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扮演胜利者的角色,做梦也没想到蒋毅会还手,脚下一滑,身体一倾,整个人竟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助威声一瞬间变成了惊呼声,邵清羽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台阶上,在那一两秒的停顿中,我们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蒋毅,我……”

    脑震荡之后的邵清羽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可以每天睡懒觉还不用上课,好爽!

    我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医院看她,本来想在路边随便摘几朵月季,终究还是觉得太过丢人,只好含泪去花店买了一束马蹄莲。

    站在病房门口时,我看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侧影中透着几分寂寥,这个画面里的她,跟那个泼辣彪悍的邵清羽,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她家里太有钱了,也许养不出这么骄纵专横的脾气来吧。

    床头放着一个大柚子,我拿起来就开始剥,不管邵清羽想不想吃,反正我想吃。

    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差,我也就懒得跟她寒暄了:“你干吗这么小气,只是一份早餐而已,有必要那么赶尽杀绝吗?”

    她从鼻孔里冷笑一声:“头一次只是带早餐,以后慢慢地就是帮着打扫卫生,上课换位子坐在一起,放学顺路一起走,再往后,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柚子的清香弥漫在原本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我掰下一块果肉送到她嘴边,她轻轻地躲开了:“叶昭觉,你不明白。”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重要的话在这后面。

    “我被抢走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了,我不想连蒋毅都被人抢走。”

    回想起来,那是邵清羽第一次那么开诚布公地面对我。

    我跟她初中同班,升入高中之后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关系一直都还算不错。可因为家境的差距,我一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隔阂在我们之间。

    通俗易懂地来说,就是――我一直认为我们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她父亲是有名的生意人,经常会在电视新闻里露露脸,剪个彩啊,开个会啊,跟市长什么的一起合个影啊,据学校里的那些八婆所说,她爸跟一些领导私下里都有交情。

    而她妈妈,年轻漂亮、性感妖娆,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的真人版。

    每到周末,校门口会停很多来接学生的车,其中以邵家的车最为名贵,驾驶座上的人是她父亲的专属司机。

    从小到大,邵清羽一直都是我们这些普通女孩眼里的名牌货百科全书,她穿一套新衣服来学校,我们就多认识一个牌子。她犹如春风化雨,不计回报地为我们普及关于各种奢侈品的常识。

    若干年后,我们之中有些人也成为各大名牌倒背如流的白富美,但追根溯源,仍然要尊邵清羽为祖师奶奶。

    小学时,我还没吃过肯德基,她已经坐过了飞机;初中时,我连中国有多少个省都还没搞清楚,她已经去过了欧洲。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父亲给她在一家酒店举办了草坪Party,桌上放着一个豪华的生日蛋糕,五层,比我都高。

    她母亲带着四岁的妹妹领头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我们这群穿着T恤牛仔裤的同学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身穿Givenchy(纪梵希)小礼服裙的她。

    欧洲的皇室离我们太远了,在一群普通孩子眼里,邵清羽就是公主。

    她成绩不好,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脾气更是差劲,没有几个女生是真的喜欢和她做朋友,但我敢打赌,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自己变成她。

    在那个下午之前,我跟那些女孩子的想法,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那天的光线分外柔和,也许是那天的空气分外清新,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种善意的催化剂,又也许,是她孤单得太久了。

    她忽然没前没后地说出一句“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

    我原本还在剥柚子的手,彻底停止了动作。

    “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我的生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她是死在牌桌上的,听说最后那把牌是清一色自摸。我不会打麻将,不知道那一把她能赢多少钱,但她明明就不缺钱花,不知道为什么会激动得脑出血,真是没见过世面……”

    邵清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和,不带一点感情,似乎那些难过、悲痛、不舍、无奈、声嘶力竭,早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

    “那个年代,我还没有手机,放学时看到我爸的车在门口等着,还觉得奇怪。那时候我爸的生意没现在做得大,也没有专门的司机,来接我的是我舅舅,去医院的路上一路都是红灯,我不知道怎么会那么不顺利,真的,全是红灯,好像就是为了阻止我去见我妈最后一面似的。”

    “我那时才念四年级,就没有妈妈了。”

    我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柚子,这么沉重的气氛,换了谁都吃不下。

    “我妈去世后不到两年,我爸就娶了那个女人。她是大着肚子嫁过来的,那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男女之间那些事,也都明白了。我想,也行,只要她是真心对我爸,不是算计他的钱,我也没什么要多说的。

    “但是一直到现在,我也只肯叫她阿姨,她才比我大十岁啊。要我叫妈?给我一亿都叫不出口啊。”

    我一直很沉默。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很年轻,对于人生真正的疾苦所知毕竟不多。

    我并不比我的同龄人聪明或者成熟,我从来也没想过,邵清羽光鲜奢华的生活背后,也许隐藏着一些我们体会不了也想象不了的痛楚。

    她所有的,我们都能看到;她所没有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轻声地问:“那她对你好吗?”

    邵清羽像是没听见我问的问题,又或者是,她用了一个事例来回答我。

    “你记得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裙,你们看了都说很好看吗?”

    我点点头,当然,只要当天在场的女生,应该没有人会忘记。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轻蔑的笑,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往日的浮光掠影:“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

    “去买小礼服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喜欢的那条是柠檬黄。可她偏偏要我试一下那条白色的。我说,我觉得白色没有柠檬黄好看,她就说,你试试看嘛,不喜欢再说呀。

    “我试了那条白色的之后,她就一个劲地跟我爸说,清羽还是穿白色好看,白色多纯洁啊,只有她这个年纪才能把这么纯洁的颜色穿得这么美。她这么一说,我爸立刻决定给我买白色那条。

    “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好心,她就是要确定我到底喜欢哪条,然后阻止我买。我也真是蠢,给她一试就试出来了。生日那天,我根本没笑过,那条裙子我就穿过那么一次,后来被我扔去杂物间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开心。”

    邵清羽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凌厉来形容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她接着说:“我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的,不就是家里有钱嘛。呵呵,没人晓得,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和重要的人,我必须牢牢地看好,再也不能被抢走。昭觉,你明白吗?”

    我庄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我想我真的能够理解,她对于一无所有的恐惧。

    没过多久,她就回学校上课了,蒋毅也知道自己错得有点严重,从那之后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而那个被泼了一脸酸奶的女生,在邵清羽住院期间,又办理了转学手续去了别的学校,年份久远,我连她的长相和姓名都给忘了。

    被打乱的一切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邵清羽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块永远的伤疤。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邵清羽一脸悲壮地牵着我的手走出电梯。

    酒店的走廊真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我多希望它真的没有尽头啊。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不必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必正视淋漓的鲜血,不必扮演我们根本不想扮演的猛士。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思绪,还没来得及开启战斗模式,邵清羽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叩响了一个房间的门。

    那是多么短暂而又漫长的十秒钟啊,当那扇门打开,那张脸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必须纠正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年份久远,我连她的长相和姓名都给忘了――但在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记起来了。

    她是何田田。

    我不知道一份仇恨最久可以在一个人的心里埋藏多长时间。直到这么多年以后,何田田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她的发型变了,穿着打扮变了,但是她看邵清羽的眼神,一点都没有变。

    当年我不在现场,只是听同学们形容过当时的情形,他们的表达能力不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地说“何田田的眼神好凶,她好像想吃了邵清羽”。

    我相信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何田田对眼前的这个场景有过无数次的设想,在脑海中已经无数次地想象过邵清羽看到这一幕时的反应,她在没有知会对手的情况下,已经一个人排练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一杯酸奶,至于吗?我心里隐隐约约有这样的疑问――为了多年前的一点小事,处心积虑地寻找报复的机会,何田田,你值得吗?

    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一只猫抓到了一只老鼠,它没有马上吃掉,而是反反复复地折腾它,戏弄它,可怜的老鼠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画面里透着一种残酷的幽默。

    如果要给那只猫配上人类的表情,我再也想不出比此时此刻何田田脸上那种表情更恰当的了。

    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对着房间里面说:“不是服务员。”

    然后,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与我们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震惊和错愕。

    我脱口而出:“蒋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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