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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返东宫

作者:绮年锦上
更新时间:2018-11-13 04:08:49
    颇有些讽刺的是,此番回宫,正是去年和亲入梁的时节。

    苏思曼一路上很老实,没浪费力气去想逃跑的事。

    碧玺这次回来后就一直很沉默,皇甫崇送她回来后未作停留就辞行离去了。

    皇甫崇这个举动多少打击到了苏思曼,她没法忘记他离去时那抹凄怆孤寂的背影。不过几月不见,他竟瘦得脱了人形,昔日白衣翩翩遗世独立的丰姿全被憔悴所掩。

    苏思曼不告而别离开尧云山庄时不会想到,不久之后那里就惨遭血洗,整个山庄简直被翻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恰巧那时候皇甫崇偷偷离开了山庄来寻苏思曼,或许也会遭了毒手,凶多吉少。

    皇甫崇万没料到自己下山一趟,再回来时眼见到的便是人间地狱,除了他爹和爷爷还有林笑天父女不见踪迹,庄上的仆役一个活口都没剩。他搜遍了整个山庄,除了一枚纹样别致的腰牌再未寻得对方任何行迹。不过,那黑色的腰牌显然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因为上头刻了持有者的名字。他知道,只要找到那个人,血洗山庄的大仇便有了着落。

    这一趟下山,目的便不是来寻苏思曼的,而是来寻仇家。

    他心中疑点重重,重要人物都是失踪,显然是对方故意为之,只是用意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却是猜不透。通常情况下十有八九是用作要挟,可他们为何要要挟他呢?正是这一点,他想不通,他只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张巨网,他正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在沙洲城时,他遇见了孤身一人的碧玺。之后两人结伴而行,终于与苏思曼一行人会合。皇甫崇担忧亲人安危,未同苏思曼多言便匆匆离去。

    这些情况都是碧玺后来告诉苏思曼的。

    苏思曼听完碧玺的叙述时,简直呆若木鸡,她怎么想得到自己走后,尧云山庄会遭此厄运。这个消息,叫她也既惊讶又难安,尤其是碧玺告诉她腰牌上的名字时,她的惊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真相会是那样,虽然知道梁少钧这个人做事向来狠辣果决,曾经能下令坑杀三万将士性命,小小一个血洗对他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可,她却不愿相信真会是他叫人干的。

    而且,他跟皇甫崇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没必要如此。再说了,此事疑点甚多,太子的手下,做事情必然如主子一般,严谨得滴水不漏,真要杀人肯定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怎么可能将那么重要的腰牌掉在血案现场,尤其这个丢失腰牌的人还是蠡垣,根本就没有可能!栽赃嫁祸的嫌疑实在很大。

    再连贯一下血案发生的时间,苏思曼就完全肯定了,果然是栽赃嫁祸无疑。

    蠡垣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血案现场,那日从妓院归来,他就受了重伤,一直卧床养病。若说那时候他还有体力奔袭千里带人前往尧云山庄杀人,还让苏思曼毫无察觉,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了。

    回宫的路上苏思曼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想挑拨离间呢。不得不说,这一石二鸟之计极是高明。若不是碧玺在关键处似无意地提示,苏思曼便真要将这笔血债算到梁少钧头上了。这样子不用直接出面就能让苏思曼对梁少钧的怨恨燃烧得更猛烈,两个人的关系会更加的水火不容。而皇甫崇那边,对梁少钧定然也是不会罢休的。亲人下落不明,皇甫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平素的冷静几乎全不在状态,若叫他知道原来之前他见过的那个李昭就是蠡垣,两下里非得动刀兵不可。苏思曼几乎能预见到,皇甫崇肯定会提出叫梁少钧放人的要求,笑话,梁少钧手里压根就没他要的人!这里头的纠葛就扯不清了,解释也解释不清。

    这样一想,苏思曼后背隐隐冒着虚汗,自己险些就入了套。不错,当碧玺告诉她那块腰牌上刻的名字就是“蠡垣”二字时,她手里的茶水全泼了,一时间怒火攻心。怎么说,便是撇开与皇甫崇那层暧昧的关系,皇甫家于她也是有恩同再生,梁少钧纵手下如此作为,她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新仇旧恨被一并勾了起来,说不恨,绝无可能。

    能将人心算得如此之准,可见只是下套的人对两厢里的恩怨纠葛都了若指掌,再拉上皇甫崇这样的高手做炮灰垫背,其人用心之毒,令人发指。分明就是要借她的手,杀死梁少钧。

    只是他们算漏了一点,自上回行刺得手,梁少钧不动声色将这事遮掩过去时,她心中对他的态度,又有了点细微的变化,虽然之前她自己没意识到。但是正是因为又突然间冒出了这件事,倒成了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契机。她虽恼恨,心中却未动杀机。她杀过他一次,就下不了手再杀第二次。这一点,她很清楚。

    那次得手,顺利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的身手如何,她是见识过的。

    她能得手,凭的不是运气,却是,他对她的不设防。

    杀一个对自己不设防的人,没有意思,也没复仇的快感。

    苏思曼挑帘向外张望,夏花璀璨彩蝶飞,树荫重叠鸣蝉闹,正是好时节。她挑嘴角微微笑了笑,明日,便能回宫了吧。没有预想中的忐忑激动,心中却是如平湖秋水一般安静。

    犹记初来乍到时,在梁国皇宫受尽冷落;犹记那时梁少钧还是孩童的模样,见到自己时满脸都是厌恶;犹记万福寺中,他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挡下那一匕首……

    越是临近京师,心境越是复杂。

    她想起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却同她用来行刺的那把匕首重叠在了一起。她有些悔,那时怎么就选了匕首,用什么杀他都比用匕首强啊。匕首这件东西,好像总提醒着她那无法抹杀的过往。

    苏思曼挑着帘子的手微微一颤,静静注视着前头白马上骑士的背影。

    他没回头,但是她知道,他已经感知到了她的目光。

    只是,他不愿再看她一眼。

    自从那次恶劣事件发生后,他就没正眼看过她。

    不知不觉,浮在苏思曼唇角的那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苏思曼无力地放下手,将手放在膝上。

    她想到了很多事,往事。

    她想,有没有可能,之前发生的那些,都是她中了别人的圈套,她对梁少钧的仇恨,全都是向着下套者的期望那样发展。就像这次尧云山庄被血洗事件一样。有没有可能,梁少钧其实并不是她从前想的那样,事情是不是还有她没看见的另一面,她一直是被人误导着。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被她冤枉的……

    他要真是那么无情自私的人,怎肯舍命替她挡了那一剑。他要真是那么冷酷绝情的人,怎会命蠡垣暗中跟随保护。他要真是那么狠绝毒辣的人,怎能让想置己于死地的人活命至今。

    难道都是她错怪了他?

    哦,不!

    不!

    不……

    她怎么能为他开脱!她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苏思曼被自己脑子里猛地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很多事,明明是她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苏思曼面色苍白地紧紧攥着裙摆,手背上长而细的骨,凛烈如刀。

    她心中乱极了,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

    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身边某个熟识的人利用暗算了,她就满心慌乱。

    “小姐,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碧玺冷不丁开口,正关切地看着她。

    “没什么,只是又要回宫了,有些……紧张。”苏思曼搪塞。

    碧玺没吱声,只默默看着她裙摆。

    苏思曼顺势一看,才发现裙子竟然被自己无意间扯破了。懵了懵,才干干地道:“这料子真不行,浸了点汗便这样不经事。”

    “要不然到了京城再置办些衣饰吧?”碧玺提议道,眉眼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思曼点点头,良久未语。

    碧玺最近也是心事重重的,平素话很多的一个人,近日总很沉默。苏思曼虽没仔细地去留心,却也发现她时常发呆。苏思曼问她分开的这些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碧玺答得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才显得这样敷衍。好在苏思曼只顾着想自己的事,也没多去想。

    今日一想,却多少觉得蹊跷。

    碧玺明明知道“李昭”就是蠡垣,当着皇甫崇的面,却未说破。这个举动,大可玩味。

    苏思曼微微侧首观察碧玺,只见她呆呆望着车窗外,一动未动。

    第二日上午,一行人终于返回宫中。

    再度踏上东宫的台阶时,她心中百感交集。

    回望来时路,跌跌撞撞,曲曲折折,最初的那份悸动,是否还能寻回。

    这一次,依然是不能自己做主,可她隐隐感觉到,与上一次初入梁国皇宫已经有了一些些的不同。

    东宫,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

    苏思曼仰头望着霄凌宫三个烫金大字,轻轻吁了口气。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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