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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

作者:易中天
更新时间:2015-01-12 10:00:00
德”,尽管在周人那里,道是道,德是德。但德字如作他用(比如人名),则仍是甲骨文字形,有路,有目,无心,德鼎和德方鼎就是。

    ◎金文的“德”(何尊)。这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表示道德之德的“德”字。“中国”二字的最早文字记载,也在这件青铜器上。

    ◎金文的“德”(德鼎)。这里的“德”,因为是人名,字形仍与甲骨文同,无“心”。

    有没有“心”,很重要。

    目前发现的“有心之德”,最早的是在“何尊”,原文是“恭德裕天”。这是成王时期的礼器,记载了周公营建成周(洛阳)的史实。[10]其中还有“宅兹中国”四个字,是“中国”一词目前发现的最早文字记载。这件出土文物雄辩地证明,周人在平息了武庚和三监的叛乱,有资格“居中国而治天下”时,“以德治国”的观念就萌芽了。

    ◎何鼎及铭文拓本。拓本右起第七列前四字即“宅兹中国”。

    显然,以德治国,就是周人的政治思想。这个直到今天还在影响我们民族的观念,是周文化和周制度的核心,也是他们的一大发明。

    不过麻烦也接踵而来。

    没错,“得失之得”或“曲直之直”加上“心”,就成了“道德之德”。但道德既然在“心里”,怎么治国呢?

    唯一的办法,是把无形之德变成有形之物,让它“看得见”,也“行得通”。

    周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看得见的是“圣人”。圣,甲骨文和金文都有,字形中最醒目的符号是大耳朵。所以,圣(圣)、声(声)、听(听),在上古是同一个字,都从耳。圣的本义也是“听觉敏锐”,后来变成“一听就懂”,再后来变成“无所不通”,最后变成“德高望重”。这就到春秋战国了。子贡就说老天爷要让孔子成为圣人,孟子则说圣人是“人伦之至”。从此,被尊为圣人的,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周武、周公、孔子,无不是“道德高标”。

    ◎甲骨文的“圣”(乙六五三三)。

    ◎金文的“圣”(尹鼎)。

    这,就是中国独有的“圣人崇拜”。

    圣人崇拜成为风尚,虽然由于后世儒家的鼓吹,但那意思周初就有了。是啊,改朝换代要有依据,以德治国要有榜样,而榜样的力量据说是无穷的。文王和武王,岂能不“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就连革除夏命的商汤,也得是。

    榜样,是“看得见的力量”。

    但,禹汤文武,只是统治者的榜样;后来的孔子,也只是读书人的楷模。教化大众的“平民圣人”还没出现,虽然迟早会被打造出来。在此之前,实施以德治国,就主要得靠“行得通的手段”。

    那么,它又是什么呢?

    礼乐。

    重新安装系统

    礼乐并非周的发明,殷商就有,夏也有。而且,商人之礼是奢侈的,商人之乐也是华丽的,甚至特别重视音乐之美。汤王的赞美诗《那》这样唱道――

    伟大啊繁多,

    敲起手鼓。

    鼓声隆隆啊,

    乐我先祖。

    清亮的管乐,

    齐整的步武。

    铿锵有力的钟磬,

    神采飞扬的万舞。[11]

    呵呵,他们没准还有唱诗班。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周公制礼作乐”?

    因为周公让夏商也有的礼乐脱胎换骨。他先拷贝其数据,再格式化其硬盘,然后按照自己的需要安装另一个系统,结果便变成了全新的东西。

    那么,周的礼乐,跟殷商的又有什么不同?

    商是仪(仪式),周是制(制度)。

    什么是“礼”?什么是“乐”?按照甲骨文和金文的字形,礼就是礼器,乐就是乐器。所以,礼乐就是祭礼和乐舞。这当然不错,也不能没有。但在周公看来,礼和乐,又不能仅仅只是祭礼和乐舞,更应该是一种巩固政权、稳定社会、维持秩序和安定人心的工具。

    ◎甲骨文的“礼”(甲3629)。

    ◎金文的“礼”(何尊)。

    王国维、郭沫若都认为“象二玉在器之形”,因此“礼”最早是指礼器。

    ◎甲骨文的“乐”(续3・28・5)。

    ◎金文的“乐”(钟)。

    许慎认为“象鼓”(架子鼓),罗振玉认为是“琴瑟之象”,总之是乐器。

    具体地说,礼的作用是维持秩序,乐的作用是安定人心。人心安定,秩序就能维持;秩序井然,社会就会稳定;社会稳定,政权就能巩固。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完整系统工程。

    礼和乐,为什么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因为礼要表现为仪,仪要表现为序。比方说,在请神吃饭的祭祀仪式上,接受致敬和礼拜的天神地、列祖列宗,谁坐“主席”,谁算“列席”,要有一个序列;参加祭祀的人,谁是“主祭”,谁算“助祭”,也要有一个序列。如此,才能“行礼如仪”。

    显然,礼的本质就是序,秩序。

    处理人神关系的秩序,当然也可以用来处理人际关系。这就是周公的“礼”。它的意义,不再仅仅只是“敬神祭祖”,更在于“身份认同”。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比如君臣父子,夫妻兄弟;也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比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只要明确这一点,各自安分守己,就不会动乱。

    因此,它必须被确定为制度,即“礼制”。

    必须被应用于政治,即“礼治”。

    必须成为普遍进行的教育,即“礼教”。

    但这里面有问题。

    实际上,按照这种制度,除了天子“至尊”,其他人都铁定的卑,顶多有相对的尊。这是无法让人心理平衡的。是啊!人人生而平等,凭什么有的尊,有的卑?

    对此,周公他们自有一套说辞。可惜这些说辞未必让人心服,更未必能让人心悦,因此必须用“乐”来调和。乐,是音乐,也是快乐。音乐是“乐音的运动形式”,而乐音的特点就是“差异”。不同的乐音,音高、音长、音强、音色,都不同。但组合在一起,很好听。好听是因为和谐,和谐是因为多样统一。礼和乐的共同特点,就是既讲多样,又讲统一。礼辨异,乐统同。有礼有乐,礼兴乐和,就能构建“和谐社会”。

    这就是周公的“制礼作乐”。

    也只有按照这个系统建设的,才是所谓的“中华礼乐文明”。

    如此复杂的系统工程,当然一言难尽,但线索是清晰的――因为“君权天授”,所以要“以人为本”;因为以人为本,所以要“以德治国”;因为以德治国,所以要“以礼维持秩序,以乐保证和谐”。

    天授是旗帜,人本是纲领,德治是“一个中心”,礼乐是“两个基本点”。

    从这样一整套思想体系出发,周人创立了四大制度――井田、封建、宗法、礼乐。井田是经济制度,封建是政治制度,宗法是社会制度,礼乐是文化制度。井田“顾民生”,封建“从民意”,宗法“敦民俗”,礼乐“安民心”。至此,周文化和周制度的系统软件,全部安装完毕。

    那就让我们一一道来。

    当各路诸侯接受周天子的分封时,

    稳定的封建秩序和广泛的统一战线便都建立起来了。

    一箭三雕,这是一种智慧。

    第三章

    西周大封建

    山雨已来

    周公从东方战区回来了。

    他很疲惫。胜利了的周公忧心忡忡,满脸倦容,一肚子心思。迎接他的,也不是鲜花,而是挑战。

    局势确实严重。

    周公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叛乱的武庚、三叔和东夷何等地嚣张,反对的力量又何等地强大。那些周族内部的反对派,居然罔顾占卜的神示,公开跳出来大唱反调,企图阻止平叛和东征。自己的亲兄弟管叔和蔡叔则在京城散布谣言,说周公“将不利于孺子(成王)”。这可真是内外交困。

    幸亏后来召公站在了自己一边,成王也消除了猜疑,还亲临前线劳军。否则,周公真会成为别人盘子里的“三明治”。

    战争也进行得十分惨烈,甚至导致了当地大批象群的迁徙。因为东征部队必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才能深入不毛,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将士们这样唱道――

    用坏了我们的手斧,

    累坏了我们的工兵。

    周公率师东征,

    叛乱得以扫平。

    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啊,

    但愿从此得到安宁。[1]

    周公,能给天下带来和平吗?

    能,但先要反思。周公一定想过:敌对势力为什么那样强大?破坏分子为什么那样繁多?新世界为什么这样不素净?新政权又为什么这样不安宁?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服。

    不服也不奇怪。“小邦周”要取代“大邑商”,原本就不是一场战争能够搞掂的。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延续了六百年之久的殷商并不是“纸老虎”,残余力量的伺机反扑和妄图复辟势在必然,没有才不正常。

    奇怪的是东夷。

    所谓“东夷”,就是生活在今天辽宁、河北、山东和江苏北部沿海地区的氏族、部落和部落国家。他们跟“西羌”一样,原本也是被殷商欺压的。因为受欺压,东夷屡屡反抗。武王伐纣前,他们还跟商人血战,周人才得以乘虚而入。这样看,他们应该像西羌的姜族一样,与姬周同心同德才是。至少,也可以像牧野之战时那样袖手旁观,为什么要掺和到叛乱里来呢?

    管叔、蔡叔、霍叔的反目就更不可思议,他们可是亲兄弟、自家人。

    原因是多方面的。

    比如东夷的反抗,原因就很复杂。东夷也叫“鸟夷”。他们跟殷商一样,都是东方的民族,也都以鸟为图腾,文化上是相通的。因此,东夷与殷商,只有利害冲突,没有文化冲突。与姬周,则不但有利害冲突,还可能有文化冲突。

    再说他们也“不服周”。是啊,凭什么灭商的是你们姬周,不是我们东夷?因此,他们很可能会像后来秦灭六国时的楚人,一肚子的不服气。何况周革殷命,他们也没得到好处。现在殷顽叛乱,周人内乱,岂不正好渔翁得利?

    利益,是关键的关键。

    事实上,反对周公的三股力量,都未尝没有利益的驱动。殷人,是要夺回失去的江山;东夷,是要趁机捞他一把;管叔,则是不满周公的大权独揽。按照“兄终弟及”的殷商传统,摄政称王的应该是他,因为武王姬发是老二,周公姬旦是老四,而管叔姬鲜是老三。周公摄政,凭什么?

    其实,武庚、三叔和东夷只是“出头的椽子”。不动声色心里嘀咕的,恐怕不在少数。看热闹、看笑话、看风向,蛇一样蛰伏着,窥测时机准备出手的,恐怕也不在少数。对付这些人,唱道德高调是没有用的,一味地武力镇压也不是办法。在这“山雨已来”之时,需要的是政治智慧。

    周公,有这个智慧吗?

    有。他只用一个办法,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而且创造了新的制度。

    这个办法,就是分封诸侯。

    一箭三雕

    分封诸侯,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的残余势力。

    分封包括分和封。分的是殷商地盘,封的是自家兄弟。这当然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残余势力。这些家伙,人还在,心不死,大开杀戒又不行。屠杀是最愚蠢的,既不符合“以人为本”的原则,也会激起更多的民变和叛乱。可行的办法是分化瓦解,让他们成不了气候,也抱不成团。试想一下,一架飞机如果大卸八块,发动机、驾驶舱、起落架、机翼和尾翼都放在不同地方,它还飞得起来吗?

    周公正是这样做的。

    殷商的“发动机”被放到了洛阳,也就是“成周”。从殷都朝歌(今河南淇县)迁徙到这里的,主要是殷商的王族和为王室服务的士人。由于这里是周的东都,因此等于被安排在周的眼皮底下。商王的嫡系部队,也被改编为所谓“殷八师”,成为成周的卫戍部队,等于是周人的“看门狗”。

    殷商的“驾驶舱”,则被放在了殷的旧都商丘。在这里,周人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这就是前面说过的宋国。这一拨人,当然也是从朝歌迁徙过去的。但殷商的贵族迁到洛阳和商丘以后,周公并没有把朝歌变成空城,而是给了自己年轻的弟弟康叔姬封,建立了卫国。康叔不但得到了朝歌,还分到了殷商的七个部族,基本上都是技术人才,包括制陶、造旗、编篱笆、铸铁锅的专业户,分别叫陶氏、施氏等等。这就等于把殷商的“起落架”捏在手里了。

    这可真是“全国一盘棋”。

    分到了殷商部族的还有周公之子伯禽、成王之弟唐叔姬虞、召公之子姬克。伯禽分到六族,叔虞分到九族。这事有文献记载。姬克也分到六族,但不全是殷商遗民。这事有文物证明。他们也都带着这些族民远走他乡,去建设新的国家。伯禽的国号叫鲁,在今天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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