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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浩晖
更新时间:2015-01-08 10:00:00
命的代价?”罗飞摇着头,多少有些不解。“如果你连死亡都无所畏惧,还有什么样的往事无法面对呢?”

      叶梓菲“嗤”地冷笑了一声:“你根本不了解状况,你只是看到了一些表面的东西。你以为我们父女苦苦隐瞒,是为了自己?”

      叶梓菲骄傲地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不屑的神情,似乎讨论这样的话题本身便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罗飞心中一动:“那是为了谁?蒙少晖?”

      听到这个名字,叶梓菲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是的。我爱他,我为他做了那么多,虽然他不会知道,但我仍然很高兴。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要让他过得好,这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罗飞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蒙少晖曾向我说起过你,他也非常非常的爱你。”

      叶梓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根本不需要你说,而且你不会明白我们相爱究竟有多深。因为我们在心灵的最深处有着如此强烈的共鸣。在那场海啸中,我们都失去了母亲。我永远忘不了他们母子分别时的情形,我了解他内心的一切,我多么希望能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呵护他,不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起初完全是一个沉浸在爱情幸福中的女人,可随着回忆的出现,她的表情又开始变化,露出明显的悲伤和怜悯。

      罗飞也禁不住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了,可他很快就挣脱了出来,警察天生的正义和使命感重新在他心中占据了上风。他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接进入实质性的话题。

      “你可以守住那个秘密,可你能守住这几天来犯下的罪恶吗?蒙少晖知道你杀人的行为后,他又会怎么想?他能原谅你吗?你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又是否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呢?”罗飞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一连串的问题却咄咄逼人。

      叶梓菲显然被戳中了心底的要害,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泪水也随之滚落。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孤弱无助的女人。

      “不,不能让他知道这些……”她哀求着哭诉,“我无法向他解释……”

      罗飞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竟有些发酸,这是他第一次对施恶者产生同样的情绪。他叹息了一声:“可现在已经晚了……你做过的事,没有办法再挽回。”

      叶梓菲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偶尔发出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微抽泣。

      罗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对方心中正有情感在激烈地冲突着,同时,她也在艰难地做着某些权衡。

      罗飞相信,事情会走向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叶梓菲最终拿定了某个主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罗飞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我的目的,是希望你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能够帮我将其中的秘密继续隐藏下去。也许我现在提要求会让你觉得可笑,甚至有些天真。但我已没有别的退路了,只盼望你会向我们父女一样,对一个孩子的悲惨遭遇产生足够的同情。然后你会作出相应的让步或者妥协。我父亲说过,你是有正义感的人,你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是吗?”

      叶梓菲睁大黑亮的眼睛看着罗飞,那双眼睛中泪光闪动,充满悲哀和祈求。即使是铁人在这样的目光下也无法不软下心肠。

      罗飞没有说话,他只是竖起耳朵,开始倾听对方的讲述。

    第二十九章 人伦惨剧

      让我们随着叶梓菲的讲述,把思绪转到十八年前,转到海啸发生的那一天。

      当岛上绝大多数人仍然处于睡梦中的时候,一场灭顶之灾已经向他们袭了过来。冰凉的海水将村寨整片整片的淹没,数以千计的岛民尚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生命之火就被无情地浇灭了。侥幸躲过了第一波劫难的人多半居于岛上地势较高的地方,他们有的蜷居在屋顶,有的则抱着飘浮物在海水中挣扎,而此时水位仍在不断上涨,磨灭着他们求生的信心。在这样的天灾下,人力显得如此渺小,生命亦如此脆弱,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吓破了胆,只能瑟瑟地祈求老天的垂怜。

      就在一周之前,王成林的妻子刚刚产下了一名男婴。由于婴儿的存在,母亲在晚上总无法睡得踏实,这使得她在海水灌进寨子前便发现了异状,于是她怀抱婴儿,和幼年的蒙少晖一起及时登上了屋顶,从而避免了在睡梦中被海水吞噬。

      王成林去县城购买育婴用品,因为有事耽搁,未能当天赶回海岛,反而躲过了这一劫。同时,带着两个孩子求生的重任也压在了一个孤弱女子的肩头。

      王成林的妻子――即蒙少晖的母亲――当时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屋顶上无助地等待。海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她期待着有人会来救他们。刚满七岁的蒙少晖一直紧紧地拉住母亲的衣襟,这是一个孩子排解心中惶恐时最简单的方式。

      只有那个婴儿此时仍酣然而睡。对于这个懵然不知世事的小生命来说,母亲的怀抱便是一切,在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似乎都与他毫不相干。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常有抱着漂浮物的落水者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早已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

      屋檐下恰巧有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蒙少晖的母亲把它取了下来,以此为工具试图营救那些靠得比较近的落水者。历尽艰难后,她把三个人救上了屋顶,这三个人正是金振宇、周永贵和臧军勇。

      常建所在的村子几乎处于海岛的最低处,他家中的房屋很快就被海水完全吞没。常建仗着良好的水性,拖着与蒙少晖同龄的女儿游了出来。这时恰巧有一只小筏子被冲到他们面前,两人由此死里逃生。

      但常建的妻子却在海水中失去了踪影,他划着筏子,焦急地到处寻找。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妻子的踪迹,他只能调转方向,冲着安全的山脉高地处划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恰巧经过蒙少晖的家,发现了被困在屋顶上、岌岌可危的众人。

      救人心切的常建立刻赶了过来。早已失魂落魄的众人争先恐后地抢上筏子。孤母弱子当然无法和三个青壮年的男子相争,等金振宇三人全都坐定后。母亲才找到机会把蒙少晖抱上了筏子,可是当她抱着婴儿想上来时,筏子却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重量而出现了下沉的趋势。

      “不能再上了,筏子小,吃不消,会沉的!”周永贵第一个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女人只好先撤回到屋顶,然后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常建,她知道,对方是这个筏子此时的主人。

      常建心软了,他与筏子上的另外三个男人商量:“你们谁先下去一下,把这个女人换上来,她怀里还有孩子呢。我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就回来接你。”

      三个男人此时却全都别过了脸,默不作声。他们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出来,触手可及的死亡已剥夺了他们作为男人的勇气和责任感。半晌之后,才听见臧军勇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也是男人,你为什么不下去?”

      常建气得脸色发白。的确,他也是男人,若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对母子换上筏子,可现在筏子上坐着自己的女儿。他无法想象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该怎样去面对今后的危险和磨难。而对方说出如此不讲道义的话语,常建恨不得立刻把他掀到海水中。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在这个时候,如果发生冲突,结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谁等也都是等。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金振宇此时也开口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蒙少晖的母亲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她看着安坐在筏子上的那三个男人,眼中闪动着愤怒和逼视的火焰。

      “我真不该救了你们!”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金振宇等人只是低头躲过女人的目光。在他们心中对生存的渴望此时已超过了一切,他们抛弃了尊严和廉耻,实在没有勇气再回到那冰凉刺骨的海水中。

      蒙少晖的母亲看出了当前的局势,要想母子三人一同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她咬咬牙,把怀中的婴儿向常建递过去:“那就求你先把他带走吧,我在这里等着。”

      婴儿突然离开了母亲温暖的怀抱,立刻大声啼哭起来。但常建却没有伸手去接,他为难地说道:“这个孩子我不能要,他只能和你在一起,否则他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女人心中一凛,这其中的道理再明白不过:如果母子分开,婴儿没了母乳,同样活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孩子带在身边,或许还能有别的生机。

      女人只好把孩子又抱回怀中,想到这个刚刚出世的生命只能和自己一样等待未卜的命运,她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蒙少晖此时站在筏子上,他的手仍然紧紧拉着母亲,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时,常建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在那一刻,他认为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合理的,但这个想法造成的后果却让他此后一生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这样吧,你先带着婴儿上来,把这个大孩子留下。”他说道,“这样至少可以多保住一条性命。”

      女人愣住了,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但现在必须将其中的一个留在危险的境地,听起来,舍弃蒙少晖确实是更加有利的做法。可她又如何能狠下心来呢?

      在女人的左右为难中,筏子上的另外几个乘客失去了耐心。

      “我看这个方法挺好,就先这么办吧!”臧军勇一边说,一边把蒙少晖抱下了筏子,“你快上来吧,别耽误时间了!”

      蒙少晖象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上了筏子,然后又被抱下来,毫无选择的权利。

      女人又犹豫了片刻,最终,船上众人的催促和怀中婴儿的啼哭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她俯下身,把蒙少晖紧紧搂在怀中,泪流如雨:“孩子,你在这里等着,妈妈一会就来接你……”

      蒙少晖已朦胧预感到了什么,带着哭腔大喊:“不,我不要留下……”直到母亲上了筏子,他仍然死死地拉住母亲的衣角,不肯撒手。

      女人此时已肝肠寸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几个男人面前,泣不成声:“求求你们了……不要让我们母子分开……求求你们!”

      可她的哀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常建默默地长叹一声,硬起心肠,划动了筏子。

      蒙少晖声嘶力竭地哭着,但他和母亲之间的联系终于被冰凉的海水隔断了。母亲无奈而悲哀地看着他,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永生难以忘怀。

      女人的悲泣、婴儿的啼哭、蒙少晖的嘶喊,这些声音交杂,构成了人世间最让人心悸的悲曲,这声音在若干年后仍然会在船上众人的耳畔响起,拷问着他们的灵魂。

      抵达安全的山地之后,常建立刻一人划着筏子,回去接蒙少晖。此时天色已发白,房屋早被上涨的海水淹没。幸运的是,蒙少晖抱住一棵飘浮的树干,幸免于难,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常建将他救上了筏子,暗自庆幸母子终能团聚。他绝不会想到,更加凄惨的人伦悲剧尚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在筏子上,蒙少晖一直哭喊着要妈妈,那哭声足以让任何人心碎。可当常建把他带上高地,真的见到母亲的时候,他却不哭了。即使被妈妈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脸上也只是出现一种木然的表情,两眼毫无生机,象是笼罩着一层寒冰。

      儿子的变化让母亲感到不安,但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切,她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经历已经在蒙少晖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这一番的折腾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后,他们放松了下来,或倚或躺,各自休息。蒙少晖的母亲给婴儿喂了奶,把他哄睡之后,自己也进入了梦乡。蒙少晖则坐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婴儿身上时,里面开始闪现出一些令人心寒的光芒。

      他虽然还小,但已经开始明白事理。在他心中,这个婴儿夺走了母亲对他的关爱,他知道,在刚才生死分别的时刻,正是因为婴儿的存在,才使得母亲最终抛弃了自己。

      他眼中闪动着嫉妒和悲哀,还有本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深深的憎恶。

      当母亲睡着之后,他悄悄起身,将婴儿抱了起来。

      大家都很疲倦,没有人关注到他这个不正常的动作。

      他来到了山崖边,海水已经没至了陡峭的山壁,然后他两手一松,把婴儿扔了下去。

      蒙少晖刚刚把婴儿抱走不久,母亲特有的敏感就让她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顺着婴儿的啼哭声望过去,正好看见了那可怕的一幕。

      女人悲鸣一声,冲到了山崖边,只见婴儿的襁褓在水中漂荡着,随时有可能沉下去。

      女人发出一阵非人的呜咽,她看向身旁的蒙少晖,孩子仍是一脸木然,充满了陌生感。她的心在瞬间被撕碎了,她明白,自己已经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

      此时,常建等人发觉到异常,纷纷围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常建惊讶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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